夏日的热浪如同一个透明的气球将人包裹在内，炽烈的骄阳依旧如往日那般灼热。
秦国风秦老爷子在那个牛鬼蛇神的年代被抓进去受过罪，挨过批斗，自学成才，当过知青，之后的人生随着他日渐高深的学问慢慢的稳定下来，从京城退下来后便回到京海当了复旦的老校长，估计临退休也就这两年的事儿了。
老爷子独自一人住在这大院里，虽然是高龄但身体一直不错，也没有很矫情的去雇保姆。王花子从车上下来，不由得向着四周打探了起来，复旦家属楼的院子很不错，少了一份都市的浮夸狰狞，多了一份难得的避世的安静祥和。如果老鸡毛来到这，免不了又是一顿大吹特吹，王花子虽然很想学着老王八蛋来品度一番，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又乖乖的咽了下去。
老爷子的楼下没有几辆车，当李树看到其中的一个车牌时，不由得暗自咋舌，这才是真正的大佬，车辆少，但最次的都是宾利。王明辉自然不认识什么车牌标志什么的，只知道这四个轮子的小车着实是有钱人开的玩意儿。
一路上李姝给他说了很多秦老爷子的事情，这样的人生经历虽然不似老窖那样缺德且又刺激，但却是让王花子看到了别样的人生道路，这让王明辉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大官员，大商贾，还是大学问家，这些成功者的背后没有一个不是被辛酸与困苦所折磨过。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古人诚不欺我。”王明辉一边跟着李姝上楼，一般默默的感叹着。
“李姝姐，秦老一共邀请了几位？”
“我告诉你啊，能够坐在秦老的客厅喝茶的，在整个京海都超不过双手之数，一般的客人都到了酒店，只有跟老爷子真正亲近的人才会留下来陪着说话的，我只不过是奉命把你送来罢了，老爷子很欣赏你。”李姝回过头，目光灼灼的盯着王明辉说道。
“不是吧？李姝姐你确定你没有搞错？”
“怎么会搞错，我把你送上去就回饭店帮忙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来接你们过去的。”李姝拉着王明辉上了楼。李姝敲了敲门，没过多长时间，却见开门的是秦老爷子本人。
李姝看着精神气十足的老爷子不由得撒娇：“秦爷爷，我可是把这个小祖宗给请来了，为了给您备上一份上档次的礼物，小辉都急了好几天了。”
“哈哈哈，就你有小心思。”秦老大笑了几声，缓缓的摇了摇头，老爷子伸手将王明辉拽进屋内随后扭头对李姝说道：“丫头，你父亲那边早就忙的不可开交了，你先去帮忙吧，爷爷就不留你了。”
听到秦老爷子的话，李姝乖巧的点了点头，对着两人道别之后就下了楼。
秦老爷子的房子不大，也就刚过百平米，三室一厅，房子的家具很久，王花子在一个写字台上甚至还看到了压在玻璃底下的黑白照片，只是略微少了一眼便转头将目光放在了那几个大字上。
一年之计莫如树谷，十年之计莫如树木，百年之计莫如树人。”
“文武不成，倒是草莽，可有虎豹之勇？”就在王明辉埋头深思的时候，却是见一道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王花子回过头来，却见身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老秦做了一辈子好人，下场却不尽人意，看来这好人好报要落在子孙的头上喽。”
说话的老头面色红润，眉毛很长，额头却很窄，在他眯起眼睛的时候，难免给人一种异常狡诈的错觉。
“小子，这茶可是好茶，有价无市啊，要不要来一点？”就连王花子这个茶艺的门外汉都看出面前这老头儿是个蹩脚的茶客，用王花子自己的话说，那就是会喝不会沏。
“我喝了一辈子的酒，如今到了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的年纪，总觉得酒水喝的是人情味，这茶喝出的才是人生味。来我们爷俩以茶代酒干一杯。”王花子接过老头儿的茶杯，两人如同喝酒一般狠狠的干了一杯。
如果让一些浸淫茶道的老学究看到这一老一小的喝茶姿态，定会勃然怒曰：“有辱斯文。”
如果再让京海一些鱼跃龙门的龙蛇虎豹看到岞山老爷子居然跟一个小辈在这里絮絮叨叨，他们一定会将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要好好瞧瞧这个年轻的后生长了几个脑袋。
“茶终究是越老味道越浓，浓了也不一定就真。真了也不一定就是纯，这茶谁都能喝一碗，但这其中滋味就看个人了。”
“小娃娃，这舌尖上的艺术你可懂得一些？”岞山老爷子目光一转，低头抬眼的这个动作如同夏日的惊雷一般划过王明辉的心神。
王花子看着这个咄咄逼人但却如同枯木却又坚如磐石的老人，没来由的一阵心悸，这种感觉是他从来么有见识过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威慑？
“不懂，这茶苦，不，是先苦后甜，而后再苦。”
“苦吗？”
“苦，寒冬腊月中的瑟瑟也不急其中万一。”
“不懂装懂，甘苦不食。”老爷子冷笑了一声却是推着轮椅向着窗口走去。
“老刀把子，你可算是说错了，也看错了，你这辈子啊成不了什么气候，就是因为你没有那一份诚勉，手指再硬也戳不破那一层窗户纸。”
“戳不破？我不屑戳破罢了，哼，倒是你追寻了一辈子也陷入了泥潭不自知。”
此时的秦老爷子穿着一身古朴的长袍走出来，听到岞山的话也仅仅是一笑，随后开口：“泥潭自有泥潭的好处，你总说这老天对你太薄，所以极尽全力的去有所作为，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梦，庄公大梦一场翩然而去，你呢？要我说呀，这佛家的话还是有道理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松一松手，总是能够得到的更多，回头看一看总会发现自己的足迹与预期的有差别，你是个犟性子，一往无前，势如破竹，可惜总是不愿意面对自己的内心。”
秦老抬手将这茶壶一提，王花子只觉得这茶壶在老爷子的手里似乎没有什么份量，举重若轻的姿态让王花子不由得看的目瞪口呆。
“回头是岸？苦海无边呐，哪里有什么彼岸，人人都说看破了，我这个将死之人到现在也没能见识到那海市蜃楼般的幻象，纵然修身再高又有何用？”
“我说你的路子有问题，你总是不听，我要说面前的小友要比你走得远，你还不服气，若是你肯低头虚心的问教何至于如此。”
王花子看到秦老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由得内心一阵惶恐，能跟秦老爷子平等对论的老人，绝对是京海跺一跺脚都能引发大地震的老怪物。
“你可是将这俗火惹到了我的身上了，亏你还是个教书匠，恬不知耻的老东西。”岞山老头儿拍了拍大腿，摇头晃脑的哼起了小曲儿。
“你本就是一个俗货，再修身一百年也摸不到边儿，还在那洋洋得意，不过是一颗比较大的驴粪蛋子罢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了金蛋了。”
“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你以为你办个什么慈善协会就真的积德行善了？不过还是停在修身之上罢了，圣人的宏愿并不是坐在那里就能够参悟的。”
“修身也好，修天下也罢，不过是大小罢了，只可惜我们无法行这道缘了。”
秦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手腕一翻，只见那茶水不急不缓的从茶壶嘴里倒了出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异常悦耳。
“修之于天下，修之于民生，这等福分却是无缘喽，小伙子，秦老大寿不易，我这个糟老头子也索性耍赖一回，把你的寿礼拿出来让我这个老头子掌一掌眼，你看行否？”岞山老头儿眉毛一拧，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谈不上慈祥，当然也谈不上令人憎恶。
秦老爷子笑骂了一句，随后开口对王明辉说道：“小辉啊，别听这个匹夫的瞎话，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再者而言，金钱富贵我也不需要，你真要是有心，那就给我这个老头子上一辈茶吧。”
王花子听着两个老头儿一前一后的话语，他恭敬的点了点头，拎起茶壶向着瓷杯子到了半杯茶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类的漂亮话也没有出口，只是从怀来取出一个木盒子来。
“秦老，您要是真跟我要这金钱富贵我还真没有，但咱有一些手艺，这丹药还能凑合着拿出手，您要是不嫌弃就收下。”
“好，我就提老秦笑纳了。哈哈哈。”岞山老爷子长笑一声，没等秦老开口，只见他袖子一抖，从袖口伸出一根皮筋来，顿时将王花子手里的木盒子卷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