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帝凰睡了个饱。不用上早朝,她的身心都是充足的愉悦,舒服的可以。
但是,由於“到了封地”,她每隔三日就得上一次奏摺。虽然说是每隔三日,但各封地离郴都远近不同,需要的日子自然也就不同。
她昨日才出发一天,关泽到郴都的距离,快马加鞭是四天,平常速度是六天,赏景游玩七八天以上。
故而她还有五天可以休息,平安信她早早写好了,已经送到关泽。只等帝姬仪仗到达关泽,关泽那边就会送出。
昨日苏芸也出了郴都,赶上仪仗,接下来她也差不多得走了。
肆端来早膳,然後问道:「後日出发?」
帝凰摸了摸下巴,盯着那盘荷包蛋好一会,摇头,「今晚就走。」
後天太仓促了,决计跟不上仪仗。
肆点头,没有异议。
他只需要听从。
帝凰拿了筷子,把荷包蛋分成小小办,夹起来吃,一边问:「宫里的状况怎麽样?」
「今日帝子师傅又请大帝让诸子入朝,大帝不悦,对於诸子迟迟未动身前往封地做出了罚俸半年的处罚,因此诸子即将於明日一同动身,可是……」
肆看着帝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靖王没有。」
帝凰筷子一顿,抬眸,眼底浮现幽光,「商睿?他待如何?」
那个人身上,她看出隐隐的野心,似有若无……
比让人容易轻忽的商莫更可怕!
太深沉,就跟……
帝凰猛然一震,对了,就跟…她的君父一样!
她和商煌……鹬蚌相争?
宁后的话始终盘旋於她心底,猛地浮上脑海!
从头到尾无关的人,从头到尾没参与过的人……
从前有商莫和商睿,如今商莫沾了手,那麽就只剩下商睿!
难道……她不可置信,心里隐隐揪痛,可她不愿相信,只得告诉自己莫太多疑。於是她问:「君父可说了缘由?」
肆点头,「大帝说,其生母已故,恐有异心,故而留下…」
他顿住,迎上帝凰变色彻底的眸,神色亦是一变。
「他要杀……帝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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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府。
一袭蓝袍的商睿脸色一沉,对於这个消息同样是惊……甚至有恐!
他瞬间洞悉了他那位帝父的想法!
昨夜,他秘密奉诏入宫。
深夜的帝宫那样幽暗,幽深的帝宫仅有他父子二人。帝父高坐在上,问他,他准备好随时继位了吗?
虽早有猜测,但他仍然惊讶,然後他拒绝了。
他说,江山之主,能者任之,贤者任之,明者任之。睿无能、不贤明,如何能够?
然後,帝父震怒,派人秘密把他送回王府。
今早,这样的消息传来,不正意味着,他若不愿,蓉儿必死?
帝父他……当真是一个父亲?
为了逼儿子而杀女儿,他当真做得出来?
商睿垂眸,如果他没料错,一会儿内侍监缪公公会来问他的意思……
他该答应吗?
他想过,也筹划过那个位子。可在见识商煌和帝凰两人的智谋势力之後,他也犹豫了。
然後,诸子封王,蓉儿出宫来看他,他问她,她不喜欢他坐上那个位置。
後来见到了帝姬,那个让他心惊的皇妹。她的势力早已无声无息地那样庞大,是刚出宫建府不到五年的他难以望其项背的规模!
尽管求得她派两个暗卫护着蓉儿,可皇宫毕竟是帝父的地盘……
他若答应,一旦没有帝父的庇护,在不考虑商莫的情况下,帝子帝姬随便一人都能让他死得凄惨!
他若答应,也意味着任何一个人抓着帝蓉都能够威胁他,他下半生都得受制於人!
他若答应……
他该怎麽办?
陡然,一支利箭直直飞来。
破空之声划过他耳边,墙上插着一支箭,上面有信纸。
商睿立马反应过来,拿走信纸,扯下中衣袖口挂在上面,然後在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脸傻愣的看着他们。
侍卫长行礼,「靖王爷,臣等失礼,冒昧闯进。方才见一利箭射入,王爷可有大碍?」
这是禁卫军小队长,他们奉了商帝篱的命令来守着靖王府,几个人抓了利箭出去,用火烧了,然後彷佛没发生过什麽的站了回去。
见此状况,商睿敏感地发现了端倪,微微挑了眉,「你是谁的人?」
他又行礼道:「吾主来信予您,下属自是不敢拦。」
商睿闻言便不再演,打开信封,微微飘逸但更多锋利的字体在薄薄的信纸上浮现,彷若一把利剑般锋利无比。纤瘦修长,墨迹幽深,转折极为婉转,似柔和,却隐有锋芒,更有霸道。
关键时刻,他很那个欣赏字的心思,他很快看完,信纸碰到蜡烛的火焰,很快化为灰烬。
「几分可信?」商睿看着禁卫军小队长。
他轻轻一笑,「全看王爷。」
商睿垂眸了一会儿,挥退他。
没多久,缪荃果然到来。
他只来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又离开。
军权争夺,让商帝篱不得不开始准备继承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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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宫。
侧殿的人搬走了,宫沉暮觉得,这个未央宫,不是锦绣未央,是寂寞未央。
空寂再度回归到这个偌大精致华美的宫殿,只剩枯枝的梨树下也是荒芜,小池即将冰封,整个未央宫好似死寂一般……
寂静未央。
「让公主蓉住过来吧。」宫沉暮突然开口,打破沉寂。
温热的茶在身旁,冰凉的指尖触摸着,轻轻一颤。
宫三一愣,却见自家主子笑容清浅依旧。
「未央宫,太冷了。」
冷到她都觉得刺骨……
或许,这次起的不只风云,而是风雪……
然後半个时辰之後,帝蓉身後跟着宫女们,她一脸呆滞的走了进来。
「贵妃娘娘……」她机械式的行礼,宫沉暮轻缓的笑了。
「便唤我妃母罢,左右多一个妃母也无碍不是?」
自己的生母够位份便会被唤“母妃”,而比自己生母份位高的,又愿意的,便可以唤“妃母”。
这个称呼帝凰从未喊过,宫贵妃是明后之下最高地位的人,就是对辛贵妃她也只唤贵妃娘娘。
帝蓉呆在那儿,傻傻地重复:「妃母…」
宫沉暮轻笑,「乖孩子,日後妃母唤妳蓉儿可好?」
帝蓉点头,依然呆愣着,「好……」
「那妳住的宫殿,妃母给妳取名叫静心殿可好?」
「好…」
「妃母给妳……」
「好……」
「……」
帝蓉被带去帝凰从前住的左侧殿另一侧的右侧殿,如今的静心殿。
宫沉暮坐在那儿,忽然说道:「三儿,从前,我待凰狠的时候,我一点也不後悔。」
宫三点头,「虽然对殿下来说是太无情了些,可她若长情过分也不好,不过是让殿下早些成熟……况且您这一生从不後悔不是吗?」
「现在,我後悔了。」
她这一句话让宫三大惊失色,宫沉暮笑得怅然,「三儿,我从前让妳把凰送走时,她是不是也跟蓉儿一样……那样的单纯,无依无靠……」
宫三没有回答,当年,她是不反对的,当然也不会去对注意……
「这些年…要是您愿意把她当女儿,如同别的母亲那样…但凡有一点,殿下或许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宫三终究说了这麽一段话。
她没说的是,若非还有大小姐一直陪伴着殿下,殿下恐怕……弑君夺位都干得出来,哪怕那是她的父亲。
宫沉暮垂眸,眼底涩然,心头酸麻。
她闭上眼,隐隐有清流出来。从发誓夺回宫家便从未哭过的人,哭了。
「三儿,我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她那样…我,好像懂母亲对我的失望了…」
宫三安抚着她,闭上眼,也不知道该劝慰什麽。
若是她被自己的母亲那样对待……她可能早已恨死她了,尽管一切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好。
但是,悔了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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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关泽的路上,帝凰成功追上队伍,进了马车。
肆迟了一步,带来了消息。
「我们的人到的时候,蓉公主被…贵妃娘娘带走了。」
马车中的人正喝茶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肆明白她的意思,继续说下去,「娘娘让蓉公主叫…妃母,让她住…右侧殿,亲自赐名…静心殿…」
他从未这样结巴过,到底是因为这对母女的关系……
果然,里头传来一声轻哼,轻到肆如非内力深厚根本听不到。
「静心以恒?呵…」母妃这是打算凑对联呢?
「商睿什麽反应?」问到这个,她神色冷凝,声音更冷。
当年君父是怎麽是说的?
「阿凰,妳要赢,妳要胜过他!不计一切!待妳胜过他之时,妳便是世上最尊贵的帝皇…」
每一个字她都记着,她也很努力地想要胜过他……
敢情他俩玩了那麽久,就是给人当挡箭牌然後作嫁衣的?
肆在外头回答,「靖王说好。」
果真是聪明人。帝凰笑。
话锋一转,「喜服送到关泽府邸了吗?」
她之所以到关泽,便是因为与赵国接壤与燕国相近,更是她的封地。
她是要从那里出发去燕商边境云川的,在那里迎亲,然後一路往郴都,只有半天的路程,故而当晚便能到达帝姬府。第二天早上也能够进宫请安。
这会儿回答的是早就在队伍里的苏芸,「是的,所有东西都送到了帝姬府里了。」
说完她神色有些古怪,「大帝还赐了您多名美男子。」
帝凰跟着神色古怪,毫不犹豫,「妳和肆分去吧。」
「……属下性向正常,给苏芸吧。」肆一本正经地说。
这话惹得苏芸不满地看了过去,忽然,她想到什麽,笑了。
「可我觉得你比他们更好些……给我吗?」苏芸眉间流露出了轻佻的笑意,一双眼忽然带着些许媚意,看向肆。
肆感觉连他骑的马儿都在表达着深深的恶心与抗拒,他撇过头,不理会她。
太恶心人了……
马车内的帝凰暗暗数着日子,然後闭上眼,微乎其微的一叹。
小景,接下来妳一定得自己保护好自己,那批人必须调回来了……姒嫣的目光,便会落在妳身上……
她摸了摸腰间微微冰凉的玉佩,按下中间的金刚石。
玉佩打开,里头有一块青绿温润的玉石。
玉石落入白皙的手掌,上面刻纹,赫然是一只傲然挺立的青鸟。
青鸟玉,是双生玉,剖半便成为两块单独的玉石。那是她的周岁礼,剖半的两块里头各有一颗百毒不侵的云丝丹。
但谁也不知道是双生玉,只以为有一块,所以她才送了顾花影一块,但没有告诉她那是大名鼎鼎的青鸟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