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院里,宁夫人脸色难看的看着眼前诉苦诉个不停的侄女,很是不高兴。
侯艳却是毫无所觉,只以为这个亲姑母是偏向自己的说个没完没了。
侯艳是卫国一个已故贵妃的遗女,宁夫人之所以会对她多加照拂,也是因为当年那还只是太子侍妾的贵妃对她曾有救命之恩。
当时还只是公主的宁夫人,有两个同母的兄姐,同是皇后嫡出。兄长那时是太子,如今是卫皇。长姊那时是大公主,如今…早已撒手人寰。
她与兄姐相差十几岁,她出生时两人早已出宫建府,等她稍微有些懂事时,她才知道她长姊已经准备要嫁给当时的商帝了,那商帝与她姐姐据说相差了快十五岁,她才终於明白长姊终日闷闷不乐,还有她看自己那时而羡慕时而嫉妒又带着恨意的眼神。
长姊出嫁时,两个庶出的姐姐也陪嫁过去了。她父皇与兄长随後去了猎场,留下皇后母女和后宫一干嫔妃。
想来她父皇与兄长并不知道她那长姊,他们的嫡长女与大妹妹恨意究竟有多大,她派了自己的人手火烧皇宫,却没料到父兄并不在其中,反而意外烧死了自己的母亲,就连亲妹妹也险些丧命。
宁夫人是被当年的太子侍妾救的,她亲眼看见母后为了保护自己而甘愿被烈焰吞噬,用尽全身最後的力气把她推出去,让她快跑。
浓烟使她被狠狠呛着,她几乎全身无力,她看着她温和慈爱的母后被火焰包围,她只能无助地哭泣……
太子侍妾因为担忧母后与小公主而跑来皇后宫中,惊见烈焰即将吞噬小公主的一幕,急忙上前抱了她跑走。
比起太子妃那惊惶失措的逃走,宁夫人感激太子侍妾的救命之恩之馀也不禁佩服她的勇气。当时这位太子侍妾只是太子府一个小小而无名的妾侍而已。
那时的卫皇收到妻子葬身火海的消息急忙回来,见到的就是满目疮痍的皇宫,还用哭哭啼啼的宫人们。
太子放眼看去,四处寻找这时本该在宫里的妻子,却没发现太子妃的踪影。
宁夫人从救命恩人口中得知:太子妃早早跑了,就连她们几个太子妾侍劝她去看看皇后宫中情形都不肯。於是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父兄,这妾侍成了太子良娣,而太子妃,却是在她的建议下被火烧死。
再后来,太子登基,太子良娣是太子府里位阶最高的女人,太子念其对亲妹的舍命救命之恩因而力排众议,立仅是贱妾出身的她为贵妃,掌六宫事务,直到新后入宫。
当然,没有人会知道前太子妃的死和卫皇最疼爱的静宁公主有关,因为前太子妃是“病死”的,后来也没有再娶太子妃,而是登基后直接立新后。事件最後也没能查出是谁,然而,宁夫人却是再清楚不过这是谁的手笔。
但她没有说,她那长姊那时早已贵为商国皇后,後来还怀上了孩子。纵使她父皇查到是她那长姊干的好事,他也不能对她如何,反而只能帮忙掩饰。
卫商联姻,卫国公主都嫁过去成为商国皇后了,还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如此大的政治筹码怎麽能够就这样扔掉?
宁夫人只觉得她那长姊福泽不浅,商帝死了也只有他与她长姊共同孕育的唯一嫡子,据说商文帝对她用情至深。那嫡子登基不到两年,她长姊也去了,据说是不想独活於世上,殉情去了。
她那长姊,就是商帝篱已故的母后,商文后。
忆起往事,宁夫人只无限感慨,当年是非与人早已不在,也徒留她在异地感慨。
嫁到燕国来她不是没有後悔过,可回想当年宫里的步步惊心与险象环生,她却庆幸自己如今能够拥有一方安稳天地,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宁府。
而且,比起她孤独终老的父亲,还有可能悔恨一生的长姊,她有个与自己真心相爱的夫婿,还有个聪慧的儿子,或许这就够了。
听着侯艳无止尽的诉苦,宁夫人揉了揉眉心,道:「艳儿年纪也不小了,可不能在男子府里待久了,惹人閒话。来人,送公主回驿站!」
「皇姑母!」侯艳还想继续说,想着怎样引起她姑母的注意,猛然想到什麽便是大声说道:「皇姑母,那倪采瑄今儿爬上表哥的床去了!」
果不其然,宁夫人阖上的双眼猛然睁开,眼神凌厉的看着她,「妳说什麽!」
帝凰恰好见到这一幕,连忙道:「琴姨,这事儿可不是您想的那样!」
「凰姐儿?」宁夫人惊讶,「妳怎麽还在府中?」
帝凰微施一礼,回答道:「绝哥院里那时正乱,琴姨这儿又有卫公主在,凰便应了二姑娘之邀去了明溪院小坐赏花,这会儿是来找琴姨的呢。」
侯艳见了她本是惊怒,听到两人那一声“琴姨”一声“凰姐儿”的,顿时发现帝凰身份不简单,便是默默无言的听着他俩说话。
早说了侯艳是有脑子的,就是痴迷宁绝痴迷得过分,由於从小见了自己母亲与姑母一家亲密的互动,侯艳以为宁绝与自己的关系是不凡的,加上宁绝自小清冷俊美,侯艳心中一直是以宁少夫人自居的。
倪采瑄帝凰是不认识,可她把自己的推断与所见所闻钜细靡遗的描述给宁夫人听,最後补上一句:「凰是这样想的。」
这般谨慎小心,惹得宁夫人有些不高兴的皱了眉,「凰姐儿这是要与我生分了?」
宁夫人本就生得娇艳,一颦一笑都格外有着风情,柳眉间的霸道是自小养出来的,那一皱眉都让人有种莫名对不起她的感觉。
帝凰连忙表示自己没那个意思。
宁夫人也没真打算怪罪帝凰的意思,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就是道:「对了,方才说那倪家的丫头怎麽着?」
「她喜欢表哥!」
「她恋慕绝哥。」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同时落下,然後互看了一眼。
说的是一样的事情,可这样的默契…真的好麽?
宁夫人见两人同时说了这事儿便是毫不犹豫的信了。她垂下眼簾,眼里有着隐晦的光芒。
倪采瑄…她原以为不过是个可怜的傻丫头罢了,现下情形看来可不只是这样简单。
在旁人看来倪家是个大家族,哪怕底蕴远不如世家大族来得深厚,可闻名天下的玉坊方氏、珠饰坊连氏等等各类珍品制造名家都是倪姓分支,哪里能不富足富贵呢!
可真正在皇室贵族出身的人眼中,这些玩意儿,还真真就只能是玩意儿,就是所谓身外之物。
倒不是什麽假高贵,而是当你见过了更好的,曾经好的就不足为奇了,也不稀罕不宝贝了。
士农工商,商排末位,商人家出身的女儿哪怕家里再有钱,就算是皇商宁夫人也看不上,更何况那倪采瑄还只是不知哪来的小妾生出来的庶女!
「艳儿,妳回去吧,这回妳悄悄来了我这儿姑姑就先当作不知道。明儿一早我会派人去驿馆那儿确认,妳要没走……」宁夫人加重了语气,正准备说出来,侯艳就急忙说话了。
「不会的不会的!」侯艳甜笑着,「姑姑待我这般好,我不会得寸进尺的……艳儿告退,姑姑再见!」
她提起裙子一溜烟就跑了,帝凰甚至还能清楚的听到她的丫鬟跟在她後面气喘吁吁的跑着,那一声声「公主等我呀!公主!公主!」。
转头看去,宁夫人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眼里带着一抹慈爱。
「琴姨似乎很喜爱艳公主?」帝凰试探性的问道。
宁夫人挑眉看来,带着玩味的笑容,「怎麽?我的凰姐儿吃醋了?」
帝凰笑了笑,「是的琴姨,凰真吃醋了怎麽办?」
「那琴姨只好请凰姐儿吃些甜的缓缓了……」宁夫人笑道,又吩咐人拿了些燕国的甜物来要给帝凰吃吃。
帝凰起身,对着宁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宁夫人点头让她快去。
待帝凰走出门口,宁夫人对着身旁的婢女又吩咐了几句让她去把驿馆那儿的纪录弄掉云云。
既然说了要帮她掩饰,那么最重要的纪录定然是要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