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卓子出去了,赵枢却也没有闲着。趁着无事,他便向太子套起话来,却不想太子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太子口中,他将身边的情况摸了个大概,也明白了太子为何如此信任他。
原来,赵枢之母难产而死后,王皇后心善,怜其孤寡,便将赵枢带回抚养,并让当时已然三岁的太子赵桓将他当作亲兄弟。
赵枢逐渐长大,却口不能言,神智浑噩。这使得王皇后更加怜惜,待他比待亲生儿子还好,有时连赵桓都甚是嫉妒。
可赵桓也明白,所有兄弟中,或许只有这个傻兄弟才不会威胁到他。故而,他也是真心将赵枢当作亲兄弟。
“兄弟…”
听到这个亲切却又遥远的词眼,再看着赵桓诚挚的眼神,赵枢的心难以平静。
自古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前世,见惯了唯利是图,看惯了兄弟倪墙,自打知道自己生于皇室,他便没想着还能拥有亲情。可他万万没有料到,皇宫中还有王皇后这般善良的女子。不仅将他养大,还将他当作亲生儿子。
须知生娘不及养娘恩。
即便赵枢已然不是那个痴傻的五皇子,却依然对王皇后充满了感激。不仅感激她养大了这具身体,也感激她给了自己一个梦寐以求的家。
然而,有好消息,自会有坏消息。当听到自己父亲的名讳,赵枢差点晕了过去。
赵佶!竟然是赵佶!
虽说不喜欢宋代,对宋史也是一知半解,可大宋朝除了太祖赵匡胤与太宗赵光义以外,有三个皇帝的名字,他还是知道的。那便是宋仁宗赵祯、宋高宗赵构以及宋徽宗赵佶……
在赵枢的记忆中,赵佶不仅是个昏君,还是个悲催的昏君。可如今这悲催的昏君竟成了他爹,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好!”
赵枢突地想起了一件事,那宋徽宗赵佶似是被金人掳去囚禁至死,而他的子女亦没有什么好下场。不是予人为奴为婢,便是被乱军凌辱,不知所踪。唯一一个侥幸幸免的儿子宋高宗赵构,还是个毁誉参半的家伙。如今自己也成了他的儿子,若金人打来,想必不会对自己手下留情。
“靖康之难啊…”
赵枢拍了拍额头,脸上满是苦涩,他就知道老天不会对他那么好。果然,现代社会的苦难刚结束,便硬生生的将他丢到古代来受兵灾!
“这当如何是好…”
面对如此情形,赵枢颇有些绝望,他甚至有些怀念前世的生活。前世虽说辛苦,却没有性命之忧。今生似是能享几天福,却无法长久。便是侥幸脱得大难,在兵荒马乱之下,又如何生存?若被金人掳去,那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赵枢双目失神的望着前方,忽然一副嵩岳图印入了他的眼帘,使他脑中一震……
“嵩岳…岳…岳…”仿若闪电划破长空,赵枢望着图上挺拔的山岳,猛一拍大腿道:“我怎地忘了,只要找到岳飞,便是金人来犯,又有何惧?”
“金人?甚是金人?”凑在一旁的赵桓听到赵枢嘴里突地蹦出个没听说过的词眼,不由好奇的问道。
“哥哥不知甚么是金人?”赵枢闻言大喜,若没了金人,便没了靖康之难,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赵桓。
“自是不知…”似是没有察觉到赵枢的异样,赵桓掰着手指道:“大宋周边有回鹘人、西夏人,辽人又唤作契丹人,在辽人的北方还有女真人与蒙古人,呃,西方还有波斯人与大食人,却是不曾听说过甚么金人。或许你说的是秦始皇铸的十二金人?那玩意早就没了!”
“女真人!”赵枢苦笑了下,那金国便是女真人建立的。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又开口问道:“兄长可知女真人的皇帝是谁?”
“女真不过是个部落,焉敢称皇帝!”赵桓似有不屑的笑道:“前些日子,听先生们闲聊,女真人中有个大首领唤作完颜阿古打的,甚是厉害,似是不满辽国苛政,欲起兵相抗。可惜,女真人缺兵少粮,多半不是辽人对手…”
“完颜阿古打…”赵枢心中的苦涩更浓,金朝开国皇帝,他又岂能不知。
“还是北宋啊!”赵枢心中一阵哀嚎,却也不复初时的绝望。既然连金国都尚未建立,靖康之难或许也能避免。
更何况,即便再绝望,也回不去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前世,他便在逆境中成长。今生,再拼一回又何妨!
捏紧拳头,赵枢心中豪气顿生。可转过头,却见赵桓满脸担忧的看着自己。忽然间,他又觉得老天待他不薄。
前世,他最大的遗憾便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今生,他不仅有了父母,还有了兄妹。虽说到了个陌生的世界,但仅凭这个关心自己的哥哥,也不枉来此一遭了。
“若你能一直如此待我,便是为你拼上一命又何妨?”感受到久违的亲情,赵枢的脸上爬满了笑容,便是那靖康之难似乎也没甚么可怕了。
“五郎,你没事吧…”赵桓可不知道就这么会功夫,赵枢心中已转过千百个念头,他生怕这个兄弟又变成以前那个不会说话的傻子。
“无妨!”既然认可了赵桓,自不能让他担心,赵枢从床上站起来,伸了伸手脚,扭了扭脖子,方才笑道:“哥哥毋须担心,小弟已然不同往日!”
见自家兄弟如此精神,赵桓心中万分欣喜,可他看见赵枢那副臭屁的模样,却又忍不住打击道:“再不同往日,还是我家五郎!”
“那是!”赵枢应了一句,笑眯眯的看着赵桓,而赵桓也满脸微笑的盯着赵枢。兄弟俩相互看了半晌,忽然齐声大笑,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在这一刻,他们心中只有兄弟二字不停萦绕。
“殿下,膳食已然…”小卓子托着碗盘走了进来,打破了殿内和谐的气氛,却见赵桓与赵枢用一种凶狠的目光盯着自己,吓得他赶紧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脸上闪过一丝迷茫。
“五郎,先用膳吧!”见小卓子一副无辜的模样,赵桓实是绷不住笑了。
“那我便不客气了!”赵枢倒也不扭捏,连鞋子都没穿,便跑到桌边大快朵颐。
吃饱喝足后,在小卓子的伺候下,赵枢带上紫金雕龙冠,穿上绛色团花袍,腰系蟠龙玉带,足蹬兽头丝履,配上那周正白净的面皮,端的是贵气逼人。
上下打量了一番,赵桓笑道:“五郎,以前怎地没发现,你竟如此俊俏,让哥哥好生羡慕。”
听得夸奖,赵枢竟有些脸红,他拉着赵桓道:“哥哥还在这里取笑小弟。须知小弟昏迷数日,娘娘定是心急如焚,我们还是快点过去,也好让她老人家安心!”
“此言极是!”赵桓也不再耽搁,拉着赵枢便往内殿走去。
……
“咳咳咳…”
还没走进内殿,便听见一阵急促的咳嗽声。赵枢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背对着殿门,斜靠在榻上。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个碧玉碗,碗内盛着些许稠黑的汁液,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拜见娘娘!”赵桓对着榻上的少妇便拜了下去。
“是桓儿吧!”少妇转过身来,细腰轻动,三寸金莲在裙下若隐若现。抬眼望去,却见冰肌玉肤瓜子脸,柳眉杏眼樱桃口。那绝美的容颜使得赵枢的呼吸都为之一滞。只是这少妇面色略显苍白,嘴唇也少了些血色,未免有些美中不足。
“拜见娘娘!”赵枢知道这少妇便是王皇后,赶忙学着赵桓的模样也拜了下去。
“你是…五郎?”王皇后低呼一声,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是!”赵枢微笑着问道:“娘娘的身体可好些了!”
“尚好!”王皇后笑着挥了挥手,示意赵枢坐到榻边。赵枢倒也不好拒绝,只是刚坐到榻旁,便被王皇后搂进了怀里。
靠在王皇后的怀里,闻着她身上的馨香,赵枢心中一阵满足,就好似儿时在母亲怀里的感觉,是如此温暖,让人依恋。在这一刻,他沉醉了……
“五郎,苦了你了!”双臂轻拥,王皇后将赵枢额角的留海轻轻拨开,满是慈爱的看着他。
感受着浓烈的母爱,赵枢的心早已被幸福填满,眼中的王皇后似是与前世的母亲相合。或许容貌不同,但疼爱他的心却相似。
抬起头,看着脸色苍白的王皇后,赵枢突地感觉心中一阵疼痛,他又怎能忍心让病中的王皇后担忧?连忙出言安慰道:“娘娘,五郎不苦!”
“唉!”王皇后叹息道:“为娘的身体日渐衰弱,实是不能再为你等做些什么。我最担心的便是你,你连话都不会说,受了委屈也无人知晓。如今,你终于开窍了,为娘便是走了,也能安心了。”
“娘娘,你说甚呢!”赵枢怫然不悦道:“娘娘勿要胡思乱想,待养好身体,重掌内宫大权,看那些跳梁小丑还能如何蹦跶!”
“唉!”王皇后又叹了一口气道:“娘这病难好了!”
“可是那些御医不尽心?”赵枢眉头一挑道:“那些腌臜厮们,整日里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却不思本职,真是该死!”
王皇后闻言掩嘴而笑道:“却不想五郎这番开窍,倒有了些皇家风采。”
“娘娘!”赵枢不满的轻呼了一声,却引来一根白嫩的手指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感受着王皇后的宠溺,赵枢的瞬间心迷失了。他忘记了前世,忘记了靖康之难,甚至忘记了身处何方。他只知道自己正躺在母亲的怀里,享受着亲情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