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枢回府换了身衣服,便带着小卓子往高太尉府而去。幸得高俅也住在御街,离肃王府倒是不远。站在高府门口,看着高大富丽的府门,赵枢轻轻叹了口气,方才吩咐道:“上前递帖…”
“干甚么的?”高府门前站班的禁军卒子见有人靠近,连忙上前询问。若是寻常百姓,他们早就驱赶了。可赵枢主仆二人衣着、气度皆颇为不凡,那些禁军卒子才装作没看见。可有人靠近高府,若再不询问,却是失职了。
“将这个递给高太尉…”小卓子从怀里掏出张红色烫金拜帖,拜帖上写着:检校太尉、肃王赵讳枢拜上。
“你…请稍等!”那卒子本想索贿,可看见烫金拜帖上的官职竟比自家主人还高,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将拜帖掉在地上,索贿的念头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至于说拜帖是假的,相信没人会跑到太尉府门口来行骗。
没等多久,高府便中门大开,一个年过三旬的汉子走了出来。这汉子虽不说虎背熊腰,却也颇为壮实。方正的脸庞,白净的面皮,手抚三缕微髯,端的是正气威严,只是那对三角眼破坏了气氛,实是令人惋惜。
“哪位是肃王爷?”那汉子盯着赵枢,似是已然确定,可嘴里还是问了句。
“敢问阁下是谁?”赵枢拱手施了一礼道:“小王便是赵枢…”
“哎呀呀…”汉子叫了声,连忙唱了个肥诺道:“下官高俅见过肃王殿下…”
“你便是高俅?”赵枢再次打量了汉子一番,从上至下,除了那双三角眼以外,他实是看不出高俅哪里像奸臣。可想想也是,若真长的如书上那般不堪,皇帝看着都厌恶,哪还会宠信?又不是所有皇帝都有特殊爱好!
“下官正是高俅!”高俅又行了一礼,却是明白了赵枢的意思,不由笑道:“是不是有人说下官是奸臣,王爷想看看下官有没有奸臣相?”
“太尉说笑了!”赵枢也反应了过来,这般打量人却是无礼,便躬身道:“小王是被太尉一脸正气所摄…”
“哈哈…”高俅爽朗的笑道:“谢王爷赞赏,王爷请…”
“太尉请!”赵枢上前扶住高俅的手臂,俨然以晚辈自居,却使得高俅十分满意。
二人把臂进入高府,在中堂分宾主坐定,待下人捧上香茶,高俅方才问道:“王爷大驾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赵枢此来是有求于人,又怎会拿大,便笑着说道:“我父常言,太尉乃他的玩伴,算的上是朋友,小侄却也不敢拿大,太尉唤我一声五郎便是!”
“这…”高俅愣了愣道:“下官安敢无礼…”
“俅叔却是自谦了!”赵枢笑道:“便是个老仆,跟随主人久了,还得受主人家小辈尊敬,何况俅叔乃我父之友?”
“也罢,老夫这便逾越了…”见赵枢盛意拳拳,高俅也不在推脱,只是抿了口茶,方才笑问道:“不知五郎此来,有何要事?”
“奸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侄此来,却是有事相求…”赵枢站起身唱了个肥诺道:“不知俅叔可能应允…”
“这…”高俅抚着胡须的手一滞,却又笑道:“五郎有求,老夫岂敢不从,可若是超出老夫的能力之外,却也没奈何,还望五郎勿怪…”
“自是不会让俅叔太为难!”赵枢笑道:“俅叔应当知晓,一年多前,小侄出宫拜了个师父学些武艺。今日听说,我那师父有个徒儿得罪了衙内,还请俅叔从中转圜,小侄替我那位师兄向俅叔与衙内赔礼了…”
说着,赵枢站起身向着高俅便是一礼,那高俅连忙相扶,口里说道:“五郎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且问令师兄姓甚名谁,待老夫详查一番…”
“却也不是别人,便是那禁军教头林冲…”赵枢笑道:“小侄也晓得那林冲得罪衙内是罪该万死,怎奈何师父对他颇为疼爱,我这个做徒儿的,自是要为师父分忧,方才厚着脸皮来见俅叔,望俅叔能与我个面皮…”
“这…”高俅犹豫了下,他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看上了林娘子,可是不答应的话,休看眼下赵枢一口一个俅叔叫得亲切,若翻起脸来却是不认人的。想了半晌,他方才咬牙道:“既是五郎求情,老夫自当照办,可我儿早已派出福安、陆谦前往沧州,恐怕…”
“这却是无妨…”赵枢挥手制止了高俅,笑着说道:“若福安、陆谦杀了林冲,也只怪他无能,小侄绝不怪俅叔…”
“也罢…”高俅笑道:“若是这般都没事,说明那林冲福大命大,老夫不与他计较便是…”
“多谢俅叔…”赵枢又行了一礼道:“只是世兄那里,还望俅叔说声,放那林娘子一马,这汴京城中,好女子多了去,何必找个二婚再嫁的…”
“五郎说的是,老夫会劝说二郎,不让他再去骚扰林娘子…”高俅笑着点了点头,他对付林冲本就不是为了林娘子,只是林冲落了他的面子,他想一石二鸟。如今赵枢前来说情,他又岂会为了个禁军教头的娘子与个王爷做对。
“这便多谢俅叔了!”赵枢又复站起身唱了个诺道:“俅叔公务繁忙,小侄便不打扰了。他日俅叔但有所请,小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五郎言重了!”高俅也起身相送,赵枢连忙让他留步,只身走出了高府。看着赵枢离去的身影,高俅却是颇为羡慕的说道:“此子刚柔并济,却是个人物,不枉官家这般喜欢他…”
“爹爹这般赞他,却是太过了…”高衙内从屏风后踱了出来,他看着门外,眼中满是怨毒。自打他出生以来,还没有甚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可偏生这林娘子,他几次出手都未能得逞。眼下竟惹出了个皇子,这让他心中甚是烦闷。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他可没打算放手。
“我儿,你都听到了,万勿再打那林娘子的主意!”作为父亲,高俅岂能不知儿子心中所想?为了不让儿子行差踏错,他干脆将事情点明。
“爹爹!”高衙内娇声跺脚道:“不过是个落拓皇子,都被赶出了宫门,你又何必将他看在眼里。那林娘子白嫩嫩、水淋淋,正是如花似玉,让人好不眼馋。孩儿岂肯放过?”
“糊涂!”高俅将茶碗往桌上一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整日里游手好闲,欺男霸女也就罢了。如今竟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是不是连我这个做爹爹的话都敢不听了?”
“爹爹…”高衙内腻着声音讨好道:“孩儿怎敢不听爹爹的话,可那赵五不过是个发配了的皇子,凭甚么使得爹爹让步。”
“你小子果真不学无术!”看着面前的儿子,高俅苦恼的摇了摇头。很多人都说,这高衙内是他的干儿子,实际上只有他自家清楚,这小子切切实实是他的亲生儿子。
当年,他年少无知,勾引了个富家小姐的丫鬟,却是珠胎暗结,得了这么个儿子。可那丫鬟却因未婚产子,不堪他人言语,投水而死。年少得子却无人看顾,他便将此子带在身边。谁料想,这小子见得泼皮无赖多了,也养成了这般破落户的性子。
“爹爹,孩儿打小就这般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高衙内腆着脸埋怨,一副小儿女撒娇的模样,却让高俅想起了往日的回忆,不由露出了一丝微笑。见此情形,高衙内心中暗笑,每次高俅不爽之时,他都会使出这招,却是万试万灵。可惜,偏生这一次便失灵了。
只见高俅突地神情一整道:“它事都好说,却是此事没得商量。若你再敢撩拨那林娘子,我便打断你的狗腿…便是那林冲,你也勿要擅自动手了。”
“爹爹,这是为何!”高衙内急了,他摇着高俅的手臂道:“那林冲不过是个禁军教头,芝麻点大的官。爹爹却是当朝太尉,还是官家身边的红人。那赵五舍珠玉而就瓦砾,爹爹又何必委曲求全?”
“委屈?不,一点都不委屈!”高俅笑道:“虽说爹爹是官家身边红人,然疏不间亲,那赵五郎再不肖,却也是官家亲子。若让官家知晓为父不敬他,便是口里不说,心中也定然不满。再者,以区区林冲,换我儿半生富贵,此事值得!”
“爹爹此话怎讲?”高衙内问道:“我却有甚么富贵,在那赵五身上?”
“我儿有所不知,那赵五非是被驱赶出宫,而是主动出宫的!”高俅捻着胡须,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可高衙内却是个棒槌,他这副模样,完全是做给瞎子看了。
“不都是出宫,有甚么不同,爹爹却也来糊弄孩儿!”高衙内嘟囔了一句,差点将高俅气出内伤。
“你这孽子…”高俅怒道:“这驱赶出宫与主动出宫,却是大不相同!驱赶出宫便是官家不再当他是亲子,我等欺之可也。然主动出宫,乃避祸之举,可见官家对他的疼爱,亦可见其智,或者其身后必有人。你这不成器的混账,真真气煞老夫…”
“爹爹莫要生气,孩儿不是不懂么…”高衙内做了个扭捏状,满口应道:“孩儿便听爹爹的,不去找那林娘子便是…”
“如此最好!”高俅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实不知他的话中有几分诚心,只望他万勿做出糊涂事才好。
可那高衙内却不知父亲的苦心,只是在心中恨恨道:“直娘贼,老子想得到的东西,管他天王老子也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