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景烨从拐角走出来，叫道。
“景烨，”谷雪迎上去，讷讷道，“我......”
“嘘。”景烨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谷雪的樱唇上，“我都听到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生下来吧。”
“景烨。”谷雪低下头，小脸贴在景烨的胸口上，听着景烨有力的心跳。
景烨这么说，她当然非常高兴，也非常感动，可这件事情，不是她一个人能决定的，她需要跟姐姐，跟教授和华子好好谈谈。
麦麦的生命已进入了倒计时，虽然用了大量的药品支撑着他，可身体各脏器衰竭的速度仍然很快。麦麦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麦麦。”谷雪坐在麦麦的床旁，握着麦麦的手，“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想看着他出生吗？”
虽然不能确定孩子是谁的，但谷雪真希望孩子是麦麦的。
“麦麦，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会长什么样？一定会像你一样漂亮。”不管麦麦是不是清醒着，谷雪每次来看麦麦，都会握着麦麦的手说话。她甚至觉得，就算麦麦一直这么躺着，能握着麦麦的手说话，也是好的。
可惜，便是这样的要求，麦麦也很快将吝啬地收走。
昨天下午，麦麦的最新检查报告出来，钟教授、华子恺、谷雪，孟筱莜等坐在麦麦病房外面的小客厅里，一个个面色沉重。
乐观地估计，麦麦最多还能在坚持一周。
“给麦麦换个身体，像我和姐姐那样，不要在犹豫了。”谷雪激动地叫着。
孟筱莜坐在谷雪的身边，紧紧地握着谷雪的手，用力的点点头。
她也支持这个办法，虽然跟在麦麦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她也看不得麦麦就这么走了。
“教授。”华子恺低声唤道。
这个提议，他们不是今天第一次讨论，早在十天前，知道麦麦救不了的时候，谷雪就提出过，但钟教授一直没有点头。
“小莜，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那么支持你的想法，并和研究院申请，成立了课题小组吗？”钟教授望着谷雪，沉声道。
当初，那纯碎是孟筱莜闲聊时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钟教授觉得有趣，多跟孟筱莜聊了几句，没想到半年后，钟教授真以这一想法为基础，加进了科学的元素后，成立了课题小组，并把孟筱莜，麦麦要进小组，华子恺随后也加入进来。
谷雪摇摇头，当初知道这个小组的成立居然是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时，她也诧异不矣。
“那个时候，你父亲已经确定为绝症，听到你这个想法，我立刻就想到了你的父亲，你知道，我怎么能看着他离开我。”钟教授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终于有些哽咽。
虽然是父亲弥留之际，谷雪才知道父亲与钟教授的感情，但她全心全意爱着景烨后，完全能够体会到，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父亲突然去世，谷雪很伤心，当时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之后虽然想到了，看到钟教授又不敢问了，怕提起父亲，让钟教授伤心。
见钟教授自己提出来，谷雪期待这望着他，她一直很想知道，钟教授为什么不为父亲找一个能够替换的身体。
是因为实验还处于初级阶段吗？
“你和谷雪交换成功，给我了很大的信心，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在寻找能与你父亲交换的志愿者，也跟你父亲聊过这件事情，你父亲开始很抵触，但慢慢地也接受了，后来，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志愿者，一个脑死亡的植物人。”
父亲的交换，是单向的，因为父亲的身体已经不能在使用了。
所以与父亲交换的人，只能是身体健康，大脑死亡的人。
“我将他与你父亲做了交换。”
钟教授一句话，让华子恺、孟筱莜和谷雪同时瞪大了眼睛。
“三天后，交换失败，他的大脑死亡时间太长，无法激活脑细胞，不接受任何信息，我只好又交换回来，这次试验，使得你的父亲当了一个月的植物人，我差点以为，他醒不过来了。”
大脑细胞若受到破环，死亡速度非常快，也就是说，志愿者必须是死亡的当天做交换，不然成功率几乎为零。
但这项实验还仅限于实验室研究阶段，这样的志愿者自然非常难找。
“实验失败后，我反复计算了数据，得出结论，就算能找到当天脑死亡的志愿者，成功率也极低，因为大脑信息植入的速度是固定的，不能过快，而信息输入大脑后修复脑细胞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脑细胞死亡的速度，就算成功植入，有50%的可能性，是变成植物人。植入的信息，不足以刺激他苏醒，另有40%的可能性，成为低智能。”
钟教授的结论，让所有的人再次陷入沉默。
植物人，其实就是植入失败。
低智能，身体都换了，如果思维也与以前不同，他还是他吗？
钟教授经历那次失败后，没有在继续找志愿者，眼睁睁地看着孟凯林，撒手人寰。
“小莜，今天叫你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孩子，不能要。”钟教授沉声说道。
“教授！”谷雪震惊的叫道。
这个孩子，谷雪已经同姐姐商量好了，交换后，由姐姐担负起母亲的责任，继续孕育。
她们已经牺牲了一个孩子，就算不能确定孩子是麦麦的，也舍不得在把孩子打掉。
“小莜，你应该明白，交换的时候需要体外循环，不知道会对胎儿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一旦损伤胎儿的大脑，后果不是我们所能承担的。”钟教授的话非常有说服力。
这个问题谷雪不是没有想过，若不是麦麦命不久矣，她也不会这么坚持。
“能不能，等我生下孩子，在跟姐姐做交换？”谷雪看了孟筱莜一眼，低声问道。
这个风险，不仅谷雪要承担，孟筱莜也要承担。
孟筱莜握着谷雪的手，点点头道：“教授，试试吧。”
钟教授考虑片刻说道：“明天你们两个做个详细的检查，等检查报告出来后，再做决定。”
第二天上午，做完检查，谷雪照例走进麦麦的病房，为他擦擦脸，跟他说说话，期间，麦麦清醒了几分钟，看着谷雪淡淡地笑着。
“老公，我们有宝宝了。”谷雪拿起麦麦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麦麦先是诧异，接着惊喜，最后蹙蹙眉头，虚弱地说道：“对不起。”
“你想对得起我，快点好起来。”谷雪心头哽咽，却强迫自己微笑。
麦麦抬眼望着谷雪，满眼的爱恋与不舍，却没有几分钟，再度陷入昏睡。
站在门口的华子恺看到这一切，红着眼睛走开。
麦麦爱着他的时候，他爱着孟筱莜，等他爱麦麦的时候，麦麦的心又了给孟筱莜，他们，终究不曾相爱。
谷雪回到他们原来的公寓，景烨已经回来了，亲自动手做好了饭菜在等着她。
“今天这么早。”谷雪脱了外衣，挨着景烨坐下。
“没事，就早点回来了，你去看麦麦了？”景烨盛了一碗温度适宜汤，放在谷雪面前。
“嗯。”谷雪讷讷地点点头。
“雪儿。”景烨伸手抱着她，“我会像麦麦一样，用生命去爱你。”
谷雪忙用小手捂住了景烨的嘴：“别瞎说，你好好地就是爱我了。”还有一个月，最后一个月，跟姐姐交换后，景烨会继续爱姐姐，自己呢，会慢慢忘了景烨吧。
“别紧张，我不会丢下你的。”景烨笑着吻谷雪的手心，谷雪怕痒，急忙缩手。嗔怒地瞪了景烨一眼。
麦麦也说过，不会丢下你的。可麦麦现在......
翌日，谷雪和麦麦约好先去逛商场，买一些育儿需要的物品，之后一起去医院看麦麦。
检查报告虽然没有出来，但两个人心思一致，想留住这个孩子。
麦麦虽然神志不是很清醒，但几次交流，谷雪越来越觉得，孩子真是麦麦的。
买了几本育儿的书，几张适合胎教的CD，谷雪和孟筱莜相伴走出商场，在马路旁打车。
“姐姐，若是检查结果不好怎么办？”谷雪担心地问道。
“我听说，植物人一样能孕育胎儿。”孟筱莜缓缓地说道。
“姐姐，我太自私了，让你跟我一起冒风险。”
“别说傻话，这孩子也是我的，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不想再失去他。”握着谷雪的手紧了一下，“是我对不起你，把你拉进了这场实验。”孟筱莜歉意地说道。
方教授一手促成实验的事情，谷雪回来后又听华子恺说了一遍。
“姐姐，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仍然愿意。”谷雪转过身，微笑着望着孟筱莜。
孟筱莜也含笑看着她。
忽然，谷雪发现孟筱莜的脸上一瞬间布满了惊恐。正要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觉得自己被孟筱莜狠狠地推开，接着，一辆商务车撞在孟筱莜身上。
孟筱莜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被抛入空中，在重重摔了下来，头撞在街边的路灯柱上。
商务车撞到了另一个路灯后，停了下来。
“姐姐。”谷雪发疯地跑过去，看到孟筱莜躺在血泊里，后脑下一大片血迹。
一大附属医院的手术室。
走廊里，景烨抱着面无人色的谷雪坐在椅子上，凌烽一脸焦急地来回走动着。
钟教授、花子恺和方可怡都在手术室里，手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
“雪儿，我去给你拿杯果汁来。”景烨扶谷雪独自坐好，方要起身，谷雪像是才有反映，一把重新抱住了景烨。
“雪儿，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景烨轻轻地安慰着她，他必须让她吃点什么，一整天滴水不进，她很可能会晕倒。
谷雪摇摇头，仍然不肯松手。
看到景烨的那一刻，谷雪就死死地抓着景烨，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不害怕。
“我带你一起去好不好？”景烨轻声问着。
谷雪仍然没说话。
景烨硬把谷雪的小手拉开站起身，看着谷雪惊慌的表情叹了口气，俯身把谷雪拉了起来。
“跟我一起去。”揽着谷雪的腰，走到自动售货机前，投进硬币。
拿出两杯热饮，一杯递给凌烽：“坐下来休息一下，不会有事的。”
凌烽接过热饮，担心、焦急的神情溢于言表。
两个小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方可怡和钟教授一起走了出来。
景烨、谷雪和凌烽迅速迎上去。
“她走了，二十分钟前。”方可怡拉着谷雪的手，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去那里了？”凌烽语气平静地问道。
景烨身躯一震，转身用力握着凌烽的手：“凌烽，别这样，别让她走得不安生。”
凌烽猛地摔开景烨的手，低吼道：“你说谁走了？”
“凌烽。”
景烨的手方往凌烽的肩上一搭，立刻被凌烽再次大力摔开：“别碰我！”
“凌烽！”景烨手上用力，硬是拽住了凌烽的手臂。
凌烽挣扎了两下没挣开，火了，没有被景烨的抓住的手臂握拳对着景烨当胸一拳，怒吼：“放开我！”
景烨被他打得一个趔趄，扶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见凌烽红着眼睛想往手术室里闯，忙两步跑过去，再次拦腰抱住了凌烽。
“凌烽，你冷静点，凌烽！”
凌烽忽然不挣扎了，好言好语地说道：“景烨你放手，我只是去看看小莜，去看看她，她等我呢。”
“凌烽，小莜一会就出来，你在这里等她好吗？”景烨仍然没有放手。
“好，我在这里等她。”凌烽低声道。
景烨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凌烽却在景烨放开的瞬间，拔腿向手术室跑去。
“凌烽！”景烨忙追上去时，凌烽已经推开手术室的门。
“凌烽！”门开处，华子恺走了出来，拦住了向里面冲的凌烽。
“教授！”华子恺望着静静地站在一旁的钟教授，唤了一声。
钟教授看看众人，说道：“你们跟我过来一下，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说罢，率先向旁边的医生办公室走去。
方可怡向谷雪点点头，扶着谷雪跟在钟教授后面。
华子恺和景烨也拽着凌烽，跟着走进房间。
“大家都坐下吧。”钟教授说道。
“景烨，凌烽，有一件和你们有关的事情，考虑再三，必须告诉你们。”钟教授望着二人说道。
景烨看了一眼仍然沉浸在痛苦中的凌烽，诧异地看着钟教授，很难想像，钟教授会有什么事情跟他有关。
“一年半前，我成立了一个课题小组，《论大脑生电皮层信息保留与转换》，简单地说，就是记忆转换，十一个月前，进行了人体实验，实验的两个人，是谷雪和孟筱莜。”钟教授说道。
景烨怔怔地看着钟教授，完全不明白他说的意思。
凌烽仍然神情恍惚，听到孟筱莜的名字，只是看了一眼钟教授。
一个小时后，在钟教授、华子恺和谷雪的轮番解释下，景烨和凌烽终于明白，这十一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么说，你不是谷雪？”景烨望着谷雪，神态忧伤。
“对不起。”谷雪默默地留下了眼泪。
“如果没有今天这场车祸，你一个月以后，就要悄悄离开了，而我将什么也不知道？”景烨的眼神渐渐变冷。
谷雪避开景烨的目光，默默地点点头。
景烨冷笑道：“很好，这一年，我像个傻瓜一样的爱你，你被绑架，我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你，而你只是逢场作戏！”
“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骗过你！”谷雪哭着说道。
景烨气急反笑：“没骗过我？！你都不是你了，还说没骗过我，什么样才叫骗我！”
“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谷雪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凌烽一直看着谷雪，半天才问了一句：“我到底爱的是谁？”
没有人能回答凌烽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