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彤从大杂院回来赶紧回了那个管事妈妈,跟着也被叫去二门候着。
在二门口秋若彤站在最不起眼、视线又不错的地方偷眼打量着身边的人,大概有十几个丫头婆子,穿着干净,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微微躬着身,一脸的恭敬站在那,有见过的,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往日见了并不觉得什么,现在都聚在一起看上去才感到这李员外府上内宅的仆从真不少。
时间不大,又有一行五六个婆子匆匆来了,领头的就是那个大杂院的王妈妈,一改先前愁苦的表情,脸上堆着笑意,引着其他婆子们站在队伍的末端,别看大杂院出来的,但仍然训练有素。又过了一会,一行女主子和丫头婆子们浩浩荡荡走了过来,最前面的是陈氏,外面披着一件绛紫色茧绸面子、灰鼠里子的轻薄暖和鹤氅,身边是李大小姐,蜜合色大袖圆领潞绸小袄,发上点翠卷荷簪,耳上嵌玉金丁香,另一边是花枝招展快快乐乐的李家小姐堂妹,落后一步是依旧打扮稍次的李二小姐,身后是各自的丫鬟婆子。
秋若彤看了暗暗咋舌,心说这个李氏的娘家人很有来头吗,叫全家人出动?
陈氏带着这一队距离二门四五步处站下,叫过一个管事妈妈问。
“前头可来信了?”
“回太太,刚才老爷派人回来,接到人了,正往回赶。”
“那就好。”陈氏抬手抿了抿鬓角。
没站多久,就听二门外远处一阵喧哗,这边的人也是一阵骚动,刚才那个管事妈妈早就一路小跑去了,秋若彤微微偏头,看着那个管事妈妈消失在二门往前延伸路的拐角处,没等多久,一大大队人快步而来,有男有女,李员外和四个年轻人一起,剩下的都是女眷,到了二门,陈氏赶忙冲着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迎上去。
“弟妹你来了!”
“姐姐!”那个女人也是一下子扑过来抓住了陈氏的手,眼泪汪汪。
这么多人一下子堆在这里秋若彤看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其实只要不涉及到她本身,她是爱看热闹的。
听说话分辨了半天才知道,和李员外站在一起的那四个年轻人,高的是李大公子,依次是李二公子、李三公子,身材都是高挑健硕,相貌除了老大普通外,其余都是挺漂亮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母亲相貌不差。另一个身穿文士儒生最爱的宝蓝色直裰,眉清目朗、年纪有十七八的少年是陈氏娘家侄子。陈氏抱着哭的那个女人是陈氏娘家弟弟妻子郑氏。
古代交通不便,身处北城的娘家人陈氏已有五年没见了,每年只通通信,这次弟弟带着妻子、儿子、还有两个女儿都来了,陈氏的弟弟只是带着货走的慢,李员外已叫李管家带人去迎。
在二门简单说了番话,这一队又浩浩荡荡往内宅的主院去,李员外带着三个儿子一个妻侄,往书房去叙话,等开席在过来,剩下的事自然就交给了这些下人们。
二门外的小厮们将郑氏带来箱笼、行李、礼品、大包小包等等放在了二门口离开,接下来就要在郑氏带来的婆子安排下,李府管事指引下往早已打扫干净的客院搬运。秋若彤看着这一堆又一堆的东西心说,难道这是打算长处?
说是客院,其实不比正院小,单独的两进院子带着一个后园,前面一进是书房和会客室,院子四四方方的,极宽敞,边上种了一溜儿的梅花,如今开得正好,幽香阵阵。院角有两株青松。后面那进的院子小些,卧室与厨房都在这里,两边的厢房则是丫头们住的地方。房子都是刷得粉白的墙,深褐色的廊柱,乌黑的瓦,门窗与柱子是一个颜色,游廊窗棱的装饰俱是回子纹。窗外距离不到十米的地方,是一大块山石,抬头望去,似乎是从花园那边延伸过来的小山的一部分,斜斜插入屋下。顺着山势朝后院的方向望,还能隐约看见有曲廊石台。再加上屋后还有山石,水流、果树,如果是夏天,一定是有水流潺潺而下,冲刷得石头表面长了一块块的绿色青苔,缓缓流到曲廊下,汇集成一条小小的溪流,从窗下蜿蜒而过,直往西北方向去,那边近水处种有几棵果树,也有不少藤萝香草,开着小野花,与果子的香味混在一处,飘在空气中,随着水流形成一股子湿香……与正院那种庄重中带着富丽的风格有些不太一样,这里给人一种清朗的感觉。
真是会享受啊!虽然现在不是挂着冰就是覆盖着一层雪,但秋若彤还是想象出了那种美景,然后套用一句现代人惯用的结束感慨语就是,有钱真好!放下东西打算偷会懒,一个郑氏带来的丫头叫过去。
她自称小竹,看起来有二十出头了,容长脸儿,白净皮肤,说不上很美,长相却让人觉得很舒服,穿戴华贵,头上珠翠环绕,若不是她自称自己是郑氏身边的二等丫头,秋若彤还以为是位小姐呢,脑海里不由闪出李家庶出的那个穿着陈旧,沉默少言的二小姐,看看人家的二等丫头都比她庶出小姐穿戴的好!
“姐姐可有什么吩咐?”还是没有习惯这么说话,秋若彤暗自觉得很别扭,又交待清楚自己是帮工的,不是府上正式的丫头。
一番文绉绉的话下来很是费劲,其实她不知道她说的已经很直白了。
小竹明显一愣,诧异地道。
“这里还有用临时的下人说法吗?”
看她这口气,她主子家里应该没有她这样临时打工的。秋若彤笑了笑,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
“无妨。”小竹很快就恢复了笑意吟吟,“也没什么,看你就是个机灵的,想叫你帮我把那些丫头的物件摆到厢房里。”
贵客的丫头吩咐做事,秋若彤不能拒绝,点头答应,跟着小竹去拿东西,还好奇地问。
“不知道姐姐是从哪里来的?”
小竹看着秋若彤笑笑。
“我们是从北城来的,妹妹没出过远门吧?”
“没有,我连太平镇都没出过,北城在哪?”
“北城在北边啊。”
“那里很冷吧?”
“是很冷,比这边冷多了。”
……
说着话秋若彤和小竹到了二门拿了东西返回客院,无意中见到桂花正探头探脑找什么,当看到秋若彤刚想招手又见小竹在身边,看得出两人是一起的就缩了回去急忙转身离开。
这个馋丫头一定是来找自己了,想叫自己一会去收拾宴席顺便偷东西吃,秋若彤好笑地想。
“秋妹妹相貌真好,做了粗使可惜了。”小竹没来由的冒出了这么一句。
秋若彤正想着桂花,没听清小竹说什么敷衍地点了点头,跟着小竹进了厢房。
屋子有十多平方米,东西墙上都有窗子,东、西、北三个方位各放了一张床,都是架子床,样式简单,木料做工一般,床上铺着厚厚的草垫子。每张床脚处都有一个木制的脸盆架和一个柜子,窗台下有一排矮柜,上头摆了两个梳妆匣并三四把小手镜,一旁放着一个装了许多折枝鲜花的青瓷莲花大盘。
被褥是陈氏早就在前几天准备好的,半旧,但料子很好,暗青色棉面厚被温暖柔软,正适合现在的冷天。天青色的床帐、枕头都是细棉布的,摸上去很软。每张床上的枕头边放着一叠棉衣,藕合色的裙,玉色的袄,水红色的坎肩,都是新的。看上去还挺眼熟,秋若彤仔细看了看恍然,这不就是项氏和那几个针线大妈做的棉衣吗?
项氏做完了李府上下人的棉衣并没有离开。似乎针线房永远都有做不完的活计。
“怎么了?”小竹见秋若彤在仔细看那棉衣,抬头问道。
“这是我母亲做的。”秋若彤没有隐瞒。
“你母亲?”
“是啊,我母亲在针线房里……和我一样,也是帮工。”秋若彤又解释了一句
“哦。”小竹若有所思地看了秋若彤一眼。
秋若彤没在意,而是目光落到了小竹一边桌子上那里堆了一堆新的纱花,上头缀着水晶珠子,还有银丝扭的头饰,梅花形的,同心形,都嵌了玉石。银耳环、银镯子、戒指等,成色看上去都不错。
这家人干什么的,丫头这么气派?!秋若彤眼底露出惊讶。
小竹观察到了秋若彤的神情,顺着秋若彤的目光看到桌上的东风西,怔了下,微微抿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