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尽管她厌恶鲜血,尽管她渴望自由自在的江湖。
可她依然没有退缩,她用稚嫩的双手替他打出一片晴朗的天。
那时,她可曾想过这一幕,可曾想过自己用血和泪铸成的,不是世外桃源,而是铁笼。
把她自己,连同灵魂全部锁了起来。
生生息息,至死不休。
她死了,死在那场大火,绝望而又悔恨,恨自己的无知,年少时的狂妄叛逆,以家族的灭亡为代价,给她上了很好的一课。她想,该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被封的记忆重新开启,错过的,误会的,都成为过往,那么,因她而起的灾难,那么,也以她灭亡吧。
刺灵的魂,血染的族人,以吾鲜血,浇灌缠绕束身的黑岸花,吾愿以吾之灵魂,换……
“不要!”灵族的咒还未念完,前方传来一声嘶声力竭的喊声,那人动作快如闪电。凤临天的指尖并未碰到她的手腕,而是被另一只截了下来。修月偏过头看他,那人整张脸布满了血污,只有那双幽绿的眸清澈,在黑夜里灼灼发亮,他死死攥紧凤临天的手,“皇,你,不能这样做!”
“放手。”凤临天眼底暴虐的血腥愈发狂烈,整个人阴森残暴,另一只手反转,死死地遏制住萧翎的脖子,五指几乎都陷入他的动脉,微微一挑,血顺着他扬起的脖颈流下,蜿蜒而下,滑过他身上布满的细细密密的伤口,兴许是疼极了,连萧翎这样跟她一样出生入死无数次的冷血之人也拧眉,修月眯眼,低凉决绝的目光从她的眸底迸射出,敛眸,继续最初的咒,“换子之命,永世不存,封魂灭魄!”
随着她的声音,整个崖边刹那间以她为中心亮如白昼,晃得人几乎睁不开。
凤临天扭头向一旁躲闪,而就在这一刻,修月危险地睁开眼,眼底寒光乍现,猛地抽出她刺入凤临天胸腔的手,伴随着对方突然紧蹙的眉痛苦的脸而掏出了一颗心,血顺着她的手蜿蜒直手肘,直至染红衣衫,她低低的笑,知道整个人变得像是一团儿火焰,凤临天的惊怒声响彻苍穹,暗夜的冷,刺鼻的血腥,让绝崖恍若炼狱,惩罚着极致疯狂的两人。萧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他的呼吸还被凤临天遏制住,突然惊醒明白修月要做什么,痛苦地摇着头,他的阻止并未引起修月的注意,她整个心思都凝聚在那颗心上,只要毁了它,一切都会结束。
灵魂的痛,让她整个人扭曲,她全身开始向外冒血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在这样的夜色里反射极致的光。
萧翎用尽力气攥紧她即将毁掉那颗心的手,痛苦地摇头,幽绿的眸都是惊恐,他不要她死,不要啊……
吞噬着凤临天周身的魔气,修月因痛而面目扭曲,掌心的力道越来越重,蹙然——啊!
一声响声突然贯彻整个耳膜,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修月所有的动作随着那一声赫然静止,她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盯着前方,似乎在看着,又似乎没有在看,喉间动了动,从其间似乎溢出什么声音,低沉而又压抑,让人听不真切。一滴血泪顺着她的脸滚落而下,黑暗的苍穹下,她似乎看到了那一幕,幽冷的宫殿,地狱的魔咒,清俊的男子仰着头承受着剥离灵魂的痛,视线所及却是心甘情愿……
你,承受不起这个后果。
求你,救她……
她已自毁元神印,就算她是灵族也活不成的。
救她。
你,罢了,如你所愿。献出你的七魄,我会改变过往替她护住心脉。
好。
呵,怪不得自己能在那时活下来,怪不得他会缺了那七魄,原来是与自己的灵魂交融在一起,如果此时剥离灵魂,她会真得魂飞魄散吧?苦涩地笑,看着掌心鲜红欲滴的心脏,只要一捏就会破碎,他们就会彻底消失,可连通凤清音的七魄也会同样失去,那时,他是真的活不成了。耳朵微微动了动,她望向远处黑暗尽头的那一点,灿然一笑……
这次换我来护你!
萧翎的眼慢慢睁大,惊惧、不安、绝望,完全融合在一起,嘶哑声响彻墨色的苍穹,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周身流着血,血珠从她的皮肤渗透出来,可她在笑,头顶星辰的光凝聚在她眼底,璀璨得让人睁不开眼。可他就那样睁着,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他似乎看到她在忍耐,那种硬生生剥离出灵魂的痛,不是常人能够忍耐的,可她受住了。不仅如此,她还在笑,望着不远处的一点,她在笑。
他强硬地转头,凤临天的指尖穿透了他的脖颈,血流得更凶。可他还是固执地转着,他想知道,她在看什么。到底是什么让她甘心如此。
血雾搅乱视线,他看不真切,身侧有光从他眼角一晃而过,莹白炫目的七道光直直射入远处那个点,光芒极盛的那一刻,他终于看清,清俊的脸,眉心一朵黑莲蹙然绽放,却在七道光与他的身体完全融合的那一刻,黑莲印记消失不见。
耳旁,一个低喃在说:“终于,结束了……”
不,还不应该结束,不应该!
他突然动作,手抬起死死地攥着凤临天的手,猛地拽开他的手,血肉横飞,他已经管不了,他不想她死,她想做什么他一清二楚。可,她怎么能再一次死在他前面,而且,是这么决绝的死法。他怎么忍心看她就这样死了,同归于尽?那让他来代替吧。
夺过修月手中还流着血的心,在转瞬间击入他的胸腔,死死地抱住他,身后刺目的红光在那一点暴增,像是火云箭,穿透了他与凤临天的身体,他唇角扯出苦笑。用自己的命来换冥皇的,足够抵消他的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