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吗?恨。
恨得咬牙切齿,可她更恨的,却是自己。
她的自私害了整个家族,她的自私害得哥哥成为阶下之囚。
以她为始,那就以她为终。
一场大火,烧尽了所有,她救出哥哥,却换不回过往失去的所有,她用自己的命换来那七十二人的安危,即使到最后,他依然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他救她一命,她用自己的命赎罪,只是,从未想过,他温柔忏悔的背后,依然是假象。
那么这一次,她不会再心软。
十年
第一次见到她那年,他只有十二岁。他跟着皇兄去武林第一世家参加试音会。宫里大皇兄背后的势力太强,暗算秘杀接踵而来,宫里快要呆不下去。即使皇兄有心护他,可他自小体弱多病,皇兄能护他一时,却护不了他一世。所以,皇兄此次前来是决定把他留在君家,等时机成熟再把他接回去。他不想跟皇兄分离,可又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来到君家的第三日,他就病了。脸白得吓人,皇兄不让他外出走动。
可外面的日光太好,腊月的天,这样明媚的日光照下来让人心痒,他想出去,即使是在门外转上两圈,他也心甘情愿。
等皇兄不在,他偷偷溜了出去。
沿着石子小道一路跑出去,只是几步就气喘吁吁,停下来,他扶着桥栏坐下来,仰着头,静静地享受阳光照在脸上那种感觉,暖洋洋的,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日光里,暂时忘记疼痛,忘记烦恼。可只一会儿,头顶一片阴影照下,他皱起眉头,睁开眼,望进一双漆黑的眼眸,太亮太过纯透,他一时间回不过神。她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容,只是那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被她盯得不自在,他想离开。
她小脑袋却突然凑近,伸出小手捧住他的脸,左瞄瞄,又看看,惊叹地出声,声音清脆软糯,“呀,你长得可真漂亮!比我养得小猫都好看。”
他先是一愣,随后恼了,小猫?竟然把他比作猫?转开视线干脆不理她,冷冷地抿着唇。
他哪里像猫了?
“诶,生气了?”
那小丫头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也学着他先前的动作,仰着头,沐浴日光,突然惊喜道:“果然很舒服耶……”兴奋的声音像是长了翅膀飞进他耳际,他心里哼了哼:那当然,他每次心情不好都会这样晒暖,很舒服的。
把头扭过来,就对上她笑弯的眼,亮晶晶的,像是两个月牙。像是感染她的情绪,他唇缓缓扬起,脸色也好了很多。
“我叫君罗,你叫什么呀?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也是来看试音会的么?好无聊的,偏偏哥哥他们还每年都来一出,一到这个时候就开始禁足不让我出去玩,好无聊啊好无聊。诶,你的名字?还没告诉我呢?”她哀嚎完又把头扭向他,眼睛亮得惊人,“不要不理我,快说快说!”
他心里哀叹一声,他哪有不理她?
“我……叫凤清音。”
“凤……清……音。”
她一字一字地缓缓念着,嗓子低软,像是春风吹入心底,带了某种魔力,他觉得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让他移不开视线。
后来的几日,他都偷偷溜出来跟她在这里碰头,她会同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江湖上那些高手的排名,谁又被谁打败,谁不甘心又反击呀,哪个门派又灭了哪个门派……这些都是他在皇宫从未听过的,新奇而又向往。到后来,两人甚至击掌盟誓,以后要一起闯荡一番,把某某大侠压下去……那几日是他以往的十二年过得最快乐的。无拘无束,想到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都有人陪着。他一向对陌生人有种抗拒感,可她像是有光环环绕,吸引着他向她靠近。
他想,如果一直待在这里,也是好的。
至少这个地方,有她。
那一日离开前,他们约好翌日再聚。只是,第二****等了许久也不见她来,他失望地站在原地,想着,再等等,她说不定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还是没出现。就在他将要放弃时,不远处突然跑过熟悉的身影,即使见过寥寥数次,可他却看不错,那就是她。只是,她跑得飞快,不是向他这个方向,而是向山庄外。
他心里突然不安,觉得事情不对,沿着她的方向跑去。
她跑进了山庄外的后山,他的病还未好全,她又跑得快,很快他就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急了,咬着牙憋着一口气向前追,他沿着那些小小的脚印,一步一步追着找着,这一找就是一天一夜。
他体质一向不好,可那一天一夜他却坚持下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
终于,他找到了她,只是,看到的却是轰然倒塌的枝棚,他吓呆了,冰冷的身体那一刻像是僵硬般,动也不能动,许久,他才疯了般跑过去,扒着那些沾了雪的树枝。手早被冻得僵硬麻木,可他一下又一下地扒着,他想喊她的名字,可喉咙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的病更严重了,可他却管不了这么多……她不能死,真的不能死。
终于,他看到了她的身影,小小地缩成一团,浑身颤抖,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就像是一只小猫。
他眼立刻就红了,脱下身上明黄色外袍包裹住她,这还是皇兄昨日离开前给他穿上的,现在却像是救命稻草。他抱着她,紧紧的,她的身体冷得像是冰块一般,怎么暖都没用。他怕极了,那种感觉,就像当年母后离开时的恐惧,他不要……不要她再离开。他踉跄着爬起来,开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实在走不动了,他就背着她向前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