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想却愈是心痛,胸口仿佛裂开一般,摧下泪千行!
夜长,刘浚倚窗而立,眉间隐有一丝愁绪,若有所思。
“陛下。”身边突有一人低呼,刘浚侧目望去,那人方道:“陛下,急奏,云疆犯境!”
说着,便递上一纸奏疏,刘浚修眉一聚,展开望去,一字字清晰在目,眼神中隐隐射出道道冷光!
内忧才缓,外患又急。令刘浚不得不暂时放弃巩固君权,而一致对外。
大汉朝年年和亲,年年供奉,却满足不了云疆勃勃野心,仍旧年年扰边、年年侵袭。
攻打云疆,是自己自登上皇位那一天便深藏的夙愿,先有太皇太后无为而治,处处阻挠,现而今,自己定不能再忍下这胸中恶气!
望着桌案上一纸奏疏,双拳紧紧握住,眼中灼火,仿似要烧焦每一个墨字。
身边只有杨询与内侍,殿火燃烧了一整夜,终于疲惫灭去。
晨光淡淡,透过窗棂格柱,摇映错落的光影。
“杨询,你怕死吗?”沉默一整夜,终于开口的天子,嗓音低哑,神色销凝。
杨询一怔,回身望向他,道:“不怕!”
刘浚微微抬眼,满布眼底的血丝道道分明:“当真不怕?”
“不怕!”杨询依然如故。
刘浚凝望着杨询的眼,如刀尖利:“那么……叫你去与凶残彪悍的云疆决一死战,也不怕吗?”
热烈灼燃的目光,仿佛天际烧红的浓云,杨询心头一颤,随即便如被天子眼中的烈火,烧过了心怀,不禁热血翻涌:“云疆贪婪无度,多年杀我同胞无数,臣……恨不能拆其骨、饮其血,我大汉朝堂堂男儿,何来惧怕之说?”
“好!”乍然一声响,刘浚拍案而起,眼中热望的光芒如同耀日明灿光辉:“朕,早晚一天要如你所愿!”
杨询定然的望着刘浚,虽是心中不解,却知道,那一张奏疏上,定然呈现了边关无数条逝去的生命、被抢夺的财务,望着刘浚一双森然漆黑的眼睛,耳边仿、似已听见了妇女婴孩的哭嚎、老幼病孺的悲鸣。
合欢殿中,暖香如旧,是刘浚最是熟爱的淡香,帝王斜靠在锦床之上,女子青丝散落、单衣素洁,奉一杯香茶递在刘浚手中:“陛下,近来事务繁多,可要注意龙体了。”
刘浚接过茶盏,目光却凝视着云落,那样幽深的目光,难免令人觉得局促,云落略一思量,微笑道:“陛下为何如此看我?看得妾心里不安,”
刘浚放下茶杯,修眉凝聚,突地拉住云落的手:“云落,朕若是攻打云疆,你可愿杨询从军为将,奔赴沙场!”
云落一惊,美目闪烁不可置信的光泽,他殊不知刘浚竟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思绪繁乱,到不知如何答话。
刘浚向后靠了靠,目光投向远处:“云落,你知道吗?南宫姐姐出嫁的那一天起,朕就发誓,总有一天要扫平云疆,再不要我大汉朝的女儿远嫁他方,至死无归,可是却没能料到这历来的和亲政策,已在人们心中如此根深蒂固,贵族们都谋图安逸,却不曾想过边关百姓的苦、和亲女儿的泪!朕,想努力做到,可是……仍还是看着黛鸢与李岳生生分离,无能为力!”
双拳紧紧握住,云落低眉望见,轻轻搭住他颤抖的手,慰道:“这不是陛下的错,陛下何须自责。”
“不!”眼前一缕淡烟轻浮,刘浚回眸望去,眸中一纵深浓的黑色:“杀的是我大汉朝的百姓,嫁的是我大汉朝的女儿,怎说……与朕无关?”
云落心中一颤,正欲言语,刘浚却神情恳切的盯凝着她,眉间沟壑深深:“云落,愿为朕与云疆决一死战的人……并不多!而此事非同小可,朕,需要自己人!”
自己人!一股暖流不期然漫过心间。
他的眼神如此热烈、他的目光这样炽灼,云落美眸水光潋潋,她从不曾想到,这曾令她心有抗拒、又爱又怕的男人,只是一句话而已,便可如此轻易的温暖自己。
一句自己人,似已胜过了千言万语。
唇角牵起一丝笑意,目光亦是真诚:“杨询乃是陛下臣子,蒙陛下抬爱,方才有今日,他的命,便是陛下的命,他为陛下尽忠,是妾修来的福气,又如何会有半句怨言?”
刘浚如是道:“可这……是全无把握,以命相搏之事!”
云落垂首,淡淡道:“只要是陛下一句话,何止是杨询,便是连妾的性命一同要了去,又有何妨?”
刘浚尚不及反应,云落莹然的眼光,便一缕深情的落在刘浚眼中:“妾欠陛下的,实在太多。”
暖暖熏香,仿佛被热火焚尽了最后一点枯粉,腾起最炫目的火光。
刘浚心浪奔涌,将云落猛地拉进怀中,起伏的胸口是男子炽热的心怀,云落靠在这早已熟悉温暖的胸膛上,微微含笑,只觉肩上突的清凉,薄薄春纱坠落在地,湿凉的柔软触感,令周身熏起丝暖意,凝白肌肤泛着微微的红润,愈发娇楚迷人。
月色皎洁、洁白如洗、洗尽铅尘!
而云落没有料到,刘浚与自己夜晚的一番对话,竟成了他着手大干的无穷动力,上林苑校场飞卷的尘烟,都令朝中宫里议论纷纷,而云落亦再次成为这议论的中心,因为杨询虽名仍只是建章宫监,可上林苑数千精兵的操训却皆由杨询负责。
因杨询自小与冷明刀习得一身武艺,箭法更是如星追月、百步穿杨,又善于养马辨马,骑术精湛,云疆又乃马背民族,骑马箭术便显得尤为关键、想刘浚正是看上了这一点,无论朝中怎样鼎沸,都只是置若罔闻,云落虽心有暗暗忧虑,却不在刘浚面前表现分毫。
而她亦知道,自己得宠已是人眼中之刺,而今杨询又得重用,怕安静的日子,已不多了。
纵观现今局势,皇后被罚在宫中闭门思过,近来该不会有何动静,可朝中众人的眼睛皆如一根根利刺,恨不得钉在自己身上。
听闻国舅田豫与太后之间,最近往来也是频密,她想若与自己无关,太后每见自己的眼光,便不会愈加阴寒。
果然,不过月余时间,太后便以长公主与皇后功在社稷之名,胁迫刘浚对皇后解禁,只听说二人之间小有争吵,太后更是句句不肯退让,如今刘浚心在云疆,远比这宫阁宽广了许多,争上两句也便罢了,毕竟皇后亦是心中有他,方才落得如此狼狈的败局。
不知是否刻意,太后言近来心情不畅,想要摆酒赏花,定要陛下一同出席,这不禁令云落想到了故去的太皇太后的那一场游园,那次风光观园后,是令自己不堪回首的一段苦难--魅惑天下,足以杀人的罪名,令自己几乎送掉了性命!
而这一次……
云落对镜梳妆,暗暗发誓,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再度发生,绝不!
近夏,白兰、栀子、广玉生香,片片纯白如雪,栀子花纷纷扬扬、如雪片坠落,争妍竞秀的繁花、如柳絮绵绵飞旋,众妃穿花纳锦,浓艳似火的妆容,与荫翠间纯白花色相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