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刘浚牙关紧咬,腾燃的火光跳跃在眼眸中,随即暗淡一片:“原来,一曲《柏舟》,是为了别人!”
绝狠的音色,便如每一次提及冷明刀般,这么久了,无一点改变。
云落已然习惯,唇边只有惘然一笑:“是不是为了别人,陛下今日还要问吗?若真真为了谁,妾又何必说出来?”
不及刘浚反应,云落便挣开刘浚手臂,低身坐在了琴案边,纤指捻起断掉的丝弦,转眸望向刘浚:“断了的,便是断了,死去的,便永不复生!”
刘浚身子一震,凝看女子绝美容颜凝结薄薄寒霜,绝然的眼神,与自己目光相接,无一丝畏退!
心下一思,豁然开朗,却又不禁凝眉,追问一句:“你……真能做到?”
云落松手,断弦卷曲弹在琴身上,目色无动:“陛下真心心疼云落,云落早便明晓,只是先前糊涂,执迷不悟,枉负了陛下许多情意,而今,又怎能受她人胁迫,做出有伤陛下之事?便当云落从未曾听说过什么,死了的,就是死了!”
胁迫?刘浚眼光渐渐柔和,依身坐在云落身边:“刘怀蕾如何胁迫于你?”
云落微笑回眸,与刘浚十指相扣,悠悠讲述了刘怀蕾所有言语。
刘浚愈听愈是心惊,未曾想如此小小女子,竟能掀起了后宫这许多风浪!坚声道:“哼!没想到,朕真真低估了她!”
猛然起身:“此女……绝不能留!”
云落亦站起身来,却见帝王容色稍变,凝眉道:“只是可惜,若要不依从了她,怕她也不会招出皇后母女!”
云落一怔,他难道竟这样想惩办皇后吗?
正自思想,刘浚便叹息道:“这样束手束脚的日子,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云落望着他,刘浚背影巍如山峦,那眉,却如在云端,愁雾弥漫。
心里突然懂得了,在他的心中,无论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终抵不过他的江山、他的天下、他的万丈雄心!
一种激荡油然而生,云落轻轻靠在他臂肩上,柔声道:“会的,妾相信,不会多久了。”
刘浚握住她细腻玉手,不语!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选自《诗经国风邶风》篇《柏舟》:满腹愁苦心焦虑,怨愤小人恨难消。遭遇祸患实在多,历经屈辱也不少,静静细思此间事,捶胸不眠真难熬!
次日,刘浚照常临朝,合欢殿的晨光总似格外清明,容暖的阳光洒在锦丝织裙上,翠树明花、蝶舞莺飞,美景渺然如画。
女子亭亭立在一树玉兰花边,身后男子脚步沉稳,声音清润:“参见夫人。”
云落回眸望去,宛然一笑:“上次叫阳御医办得事,不知如何了?”
身后神情轻傲却恭谨的男子,正是御医阳天,阳天目光仍如往次一般热烈,低身道:“回夫人,阳天近来无事,便与胡御医吃些酒,与他些好处,若夫人用的上,随时可供传唤。”
玉兰花芳香如缕,云落笑容若兰花甜暖:“噢?难道先生的好处竟比得过了皇后的?”
阳天漫然一笑,竟带了几分邪气:“御医所要的好处,又岂是些金银财务?几本祖传医术,可是远胜过了那些。我与他上册研读,下册……”
阳天眼风一勾,道:“下册便要他乖乖听话后,方可解他心头之渴。”
云落一怔,神情微有错愕,细细体看阳天神情,只见他目光痴狂,直直凝视中尽是欣赏的炽火,心下突有了然,不禁暗笑,不想真被叶桑那丫头料中了,这个阳天,果然放肆,便连陛下宠妃,亦敢做非分之想。
淡淡一笑,道:“呆会儿陛下前来,你知道该如何说吗?”
阳天从容道:“当然,难道娘娘对臣还有所不安吗?”
好个阳天,言语间竟带了调侃意味,云落回身,拨弄身后玉兰花瓣,清风拂过墨发如丝,丝丝缕缕、淡香如云,女子纤丽身姿,仿如晨日渺然的梦境,令人心生向往。
阳天痴痴的望着,这样的女子,一袭纯白织裳,真乃似天间洁净的流云,与仙女无异。
“陛下驾到。”
内监尖细的声音,倏然刺破梦境的美妙。
阳天立即回神,神色亦笼上一层浓云,眼中只余一抹清淡:“臣阳天,参见陛下。”
刘浚无意望他一眼,伸手扶住女子盈盈下拜的身子:“是你?”
想这阳天乃云落有孕之时所用御医,此时出现在合欢殿中,莫非……
回身望向云落,隐露一丝喜悦:“云落,难道你……”
云落亦有所觉,忙道:“陛下,先生是特来见您的,有要事禀报。”
眼神稍稍暗淡,松下口气,缓步走至玉兰花旁,细雕红木椅前端坐,漫不经心道:“何事?”
阳天并不望云落,神色从容,恭声道:“陛下,阳天前几日与胡御医切磋医术,一时谈得忘形,便饮起酒来,谁料,这酒后真言真真无错,臣……无意闻知了一个惊天秘密,还望面禀陛下。”
“噢?”刘浚随手执起一颗青梅,放入口中,阳天继续道:“陛下,可还记得王夫人怪病,如今已是见好了。”
刘浚眉峰一竖,眼神猛然定凝在阳天身上,阳天神色不动,道:“据胡御医所言,那其实……其实是皇后娘娘遣刘怀蕾翁主许了他钱财,并言语威胁于他,叫他配了催肥的药,又遣王夫人身边内侍苏羊每餐掺在王夫人饭食中,令王夫人慵懒无比,身形这才愈发丰硕了。”
一阵急风拂面,阳天眼目微眯,帝王豁然起身,锐利目光,直直落在自己头顶上,目中光影变换不明:“阳天,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阳天淡然一笑:“臣据实以报,何罪之有?”
刘浚唇边持着冷冷纹路,绝狠如道道篆刻:“你枉告皇后、以下犯上,你可知朕即刻便可将你处死!”
阳天双膝跪倒,然目光却迎视上帝王森然眼眸:“若臣直言而获罪,那么臣,亦无话可说!”
晨风缕缕如烟,浓郁到散漫,到清淡至极。
静静飘落一片花叶,刘浚声音低缓下许多,低声问:“你……可有把握吗?”
阳天定然道:“有!陛下即刻便可叫胡御医与白露阁内侍前来对峙,若臣所言有误……”
终是微微侧眸,望云落一眼,云落秀眉凝了微痕,阳天一笑,道:“臣愿以人头一颗,奉与陛下!”
心生一丝暗暗窃喜,刘浚唇边抿一丝笑,身后十指紧握,皇后,这一次,朕定要与你些教训不可!
云落殊没有料到,阳天办事竟这般利落,胡御医果将经过一一托出,那内侍苏羊本就是见风使舵、胆小怕事之人,怎禁得起天子一个狠厉的眼神,一问之下,便将实情供出。
而皇后给予的那些个珠宝器物,皆是珍奇,乃苏羊此生见所未见之物,自是奉为奇宝,珍藏在隐秘处,未舍得动了分毫,胡御医虽是见多识广,却也有些个没有舍得出手,桩桩件件、珠玉琳琅,刘浚看在眼里,有些甚至是熟悉不过的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