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僵然立在当地,目光空洞,重重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绵长青丝,被猛然关闭的宫门,惊起微弱的飘动,随而,寂静无声……
幽黑的牢房,空洞洞的黑暗,使寂静浓稠无边,“铛铛”几声锁链相击的声音,刺破整片死沉,一丝光亮透过微微开启的牢门射进牢中,冷明刀寻光望去,微微眯起眼睛,只听门口传来女子娇细的声音:“多谢小哥了,这是一点心意。”
黑暗中,冷明刀依稀见那女子徐徐步下台阶,朦胧火光,映着女子娉婷婀娜的身姿,胜雪面容、如柳枝儿弯细的秀眉,一双眼美如碧玉,却犹自含着讥诮,站在铁牢前,只是望着自己……
正是刘怀蕾!
冷明刀抿嘴笑笑,却转过了头去:“翁主果真有通天本领。”
刘怀蕾一哼,那表情似比这死牢还叫人压抑:“冷明刀,你答应过本翁主什么?难道尽数忘记了吗?”
冷明刀亦压低了声音:“没忘,随翁主回淮南。”
刘怀蕾狠狠咬住下唇,冷明刀一派冷漠的回答,令无边恨意倏然冲涌喉头:“你当本翁主是什么?随你耍弄的吗?当初若非你说只要放那贱人同严萧而去,你便与我回淮南,自此终身效死,原来……所谓大丈夫之言,也不过如此!哼!那也就休怪本翁主无情!”
冷明刀黑眸顿然一紧,烁亮的光如剑芒划过刘怀蕾脸颊:“翁主此话怎讲?”
冷明刀绝对相信,刘怀蕾有本事叫自己甚至是云落生不如死,猛地站起身来,狠狠道:“水沐居大火……”
“不错!”刘怀蕾秀眉一扬,挑起恨然冷傲:“本翁主就是要你知道,忤逆了本翁主的意,只有死路一条!”
“刘怀蕾,是你违言在先,你说过放严萧与云落浪迹天涯,自此再不追杀,可是……”冷明刀没有再说下去,一双冷眼,直直审视着刘怀蕾冶艳的脸。
刘怀蕾愤然道:“冷明刀,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那严萧自始至终都是奉了陛下之命跟在那贱人身边,哼,怪就只怪你的云落她遇人不淑,如何怪到本翁主头上?”
冷明刀一愣,是啊,听说杨夫人回宫,是多由陛下暗中保护,那么这个暗中,难道……真的便是指严萧吗?可是,自己为何在严萧的眼中,分明看到了与自己无异的情意?
刘怀蕾见他沉思,冷冷一哼:“哼!如今你都清楚了,可惜……你愚蠢的行为,终使得自己成为这阶下之囚。”
冷明刀回过神,望向刘怀蕾得意盎然的眉眼,却枉然的笑了:“如此更好,冷明刀……早该在几月之前,便死在路边的。”
缓缓坐回到牢房潮黑的地上,一股股霉味窜入口鼻,这里若真就是所谓的阎王地府,该有多好?自己早该死去的,那时死去,便不会有之后的一切一切,便不会有刘怀蕾,不会有严萧,更不会有云落对自己蔑视冷漠的眼神,和那对刘浚……越发深浓的眷意……
冷明刀,你怎会让自己落得如此可笑的地步,如此可笑!
想着,不禁举首,望着昏黑沉暗的牢房顶,仰天,哑声失笑……
刘怀蕾身子一颤,立时收敛住眸中嘲讽的光色,这样的冷明刀,她亦是第一次见到……
这样悲狂的神情,想该是一心求死的决心吧!
“哼!想死吗?”刘怀蕾眉痕深刻,“没那么容易!”
一字一字自唇齿切出:“你的生死……由本翁主决定,由不得你!”
言尤未休,飘渺的紫灵花香气沁入这潮湿熏臭的牢房中,女子一转身间,便渺然不见,冷明刀失神的坐着,唇边仍持着冷冷笑纹,似并没将刘怀蕾的话,听在耳里……
廷室耳目何其众多,昨日在廷室中捕获一男子之事,如何能瞒住?刘浚更是一怒之下,将冷明刀收监入牢,更加使得满城风雨,众人皆知。
天亦不作美,偏偏六月初,于各地纷纷传报旱灾,故,妖乱后宫,魅惑君主一说,更于民间不胫而走,短短月余,刘浚竟接到上折数十封,皆言妖女乱世,乃上天降罪,谏言陛下早作决断,切莫因一女子而置天下于不顾!
如何在短短时间,竟有这许多地方接连受灾?刘浚面对如山奏折,心气烦乱不堪!
绛玉阁中,琴声飘渺如常,然而刘浚却将手中酒盏一掷,烦躁道:“停,停!竟弹些毫无节律的东西,就没些新鲜的?”
丽鱼身子一颤,立忙停住抚琴玉指,娇唇微微颤动,随而委屈道:“陛下,丽鱼知陛下心中烦乱,故特弹了这曲《水妙音》,以安陛下之心。白日里,丽鱼弹给太皇太后时,太皇太后赞这曲子使人心气沉静,所以丽鱼才……”
言说间,举帕默默拭泪,清淡言语,却使得刘浚暗淡鹰眸倏然抹过一丝锐光,沉静?是啊,沉静!
想太皇太后除将云落收押在廷室之外,似乎表现得……过为沉静了吧!
刘浚猛地站起身来,那如雪片飘飞而至的奏折,于短短一月便波及数地的旱灾,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刘浚狠狠眯起眼睛,心底冲涌一股莫名汹涌的气流,一语惊醒梦中人,想那民间流言散播如此之快,也非偶然吧?
冷冷一笑,伸手用力推开依身过来的丽鱼,大步向绛玉阁外走去……
丽鱼恍如梦里,待回过神来,方才叫道:“陛下……”
然而刘浚的背影,却已被夜色吞没得毫无痕迹!
好啊,好一招以静制动,于无声处听惊雷!
刘浚转望向身后侍从,厉声道:“去天牢!”
侍从应命,凄朦夜色,银星粲然辉映在月空当中,幽幽星芒,冰冷俯视着天幕下的苍生!
夜,竟如此深沉!
天牢中,消沉的男子,正大快朵颐着粗陋的饭菜,铁牢门轰然打开,男子抬头望去,只见威俊天子已然大步到自己跟前,表情冷酷严峻,嘴角还犹有深深不能掩的抽搐。
冷明刀亦拧紧浓眉,以同样的严峻对向刘浚:“你把她怎么样了?”
一句只令天子脸色更如覆霜,霎时掠过一阵冰凉,转身,沉声道:“朕的夫人,就不劳阁下挂心了,阁下倒是关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冷明刀蔑然一哼:“在下生死,早已无惧,亦但求速死,方解心中之愧!”
刘浚回身,漆黑的眼眸隐匿在沉暗的牢房中,看不到一丝光亮:“噢?但求速死?”
刘浚上前两步,紧紧的盯住冷明刀:“此话当真?”
严冷的目光犹似寒潭中冷寂的死水,冷明刀全身不由一战,却不是恐惧,而是莫名的威慑,与刘浚目光相接,竟是一种不寒而凛的感觉。
但,冷明刀目光依旧坚决:“只要能救她于水火,死亦何妨?”
黑暗眼眸掠过一丝微弱的光亮,刘浚闻听此言,心中虽生异样,却也不禁欣然:“好,这可是你说的。”
冷明刀一愣,刘浚随而切切道:“那么……若要你永远消失呢?永远!”
死水一样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阴森。
冷明刀目光有微微一点颤动,这样的眼神仿便足以杀人,但他仍旧安定的站着,坚决不减分毫:“我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