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突感悲伤,如此一支孤冷飘零的小花,无名,却掠起了满心痛彻。
“夫人。”侍女叶桑见云落凝眉,轻轻一唤:“昨日才下了雨,夫人身子娇弱,快些回吧,想陛下也要来了。”
云落恍若不闻,只默默凝视那朵凉白孤零的小花,因云落自居上林苑,从未共君王言笑,亦未对任何人加以辞色,又令君王如此待之不薄,有别于其她妃嫔,叶桑只得陪在一旁,不敢再言。
直闻得沉沉足音渐近,叶桑方才回头,慌忙低身:“奴婢参见陛下。”
云落仍作不闻,眼神如旧。
刘浚英厉的望叶桑一眼,叶桑身子不觉一抖,深深低下头去,不敢做声,似连呼吸都滞在了鼻腔。
刘浚朝她摆摆手,叶桑识相的退下,迎身至云落身后,随着她专注的目光望过去,却不知她的眼神究竟为何而凉……
“在看什么?”刘浚低沉的一声终于令云落有所惊觉,这才发现自己竟不觉失了意识,转首低身,眸色无光:“陛下。”
刘浚执过云落的手,只觉那掌心不适宜的冰凉:“怎么这大夏天的,手掌竟是凉的?”
云落淡淡道:“想是昨日夜雨,今难免觉得有些寒气。”
其实云落近来精神甚是不济,胃口自在刘怀蕾府中便不大好,只是这些天来越发糟糕,竟连些汤水亦不想吃了,刘浚怎没有放在眼里,拧眉道:“最近精神不好,不如来时了?心里是否有所不快?说了,便舒畅了。”
刘浚难得善解他人的柔和语气,令云落感到些许暖意,其实,她自能感到刘浚对自己算是用心了,然而终究感觉他的爱,太过虚无,莫名令人敬而远之。
然而冷明刀呢?然而严萧呢?自入上林苑便再没见了,想到这些,心中仍感一阵悲怆!
他们,所谓爱着自己,自己亦爱过的人,却竟不及眼前男子来得磊落!
尽管手段同该商榷,可至少于自己是心意执着。
胸中突感一丝酸涩,以为是心上的酸,然而须臾便有汹涌之势,趁着这势头翻入喉头,云落黛眉微凝,身子向旁轻轻一侧,胃中翻滚如流!
刘浚忙伸手扶住,俊冷深黑的眸子倏然掠过一抹淡淡浮光:“云落,你……你这是……”
刘浚虽年轻无子,可对于这等事情亦有所听闻,云落如此狼狈模样,竟令他朗声一笑:“来人,快来人,御医,令御医速来上林苑!”
云落直起身子,望着刘浚难得舒开的深眉,心中却漫起一股涌热潮流,她只感帝王修长坚毅的手指抚在背脊上分外舒心,然而心思竟也随着被顷刻搅乱。
她如何不懂他龙颜大悦的缘由,又如何不懂这突如其来的必然,可是……
云落颤颤低垂下眼睫,闪躲开刘浚雀跃的目光……
恐日后,便再没有这悠闲清淡的日子了,云落感到深深压抑……
一朝荣宠,已是嫉煞旁人,昔日公主府小小歌姬,如今跃上枝头尚且不算,竟头个怀上了龙种!甘露宫怎还能安之若素,即使太皇太后冷漠视之,亦要争得一口气来,才是这后宫之首!
刘怀蕾闻讯亦赶进宫里,在芊芊身边劝慰,芊芊却似全然没有听进耳里,刘怀蕾也便不再说了,只是问道:“姐姐,前些个日,我送了个女子进来,叫丽鱼的,陛下可曾得见?”
皇后冷冷一笑,目色嘲讽:“见?哼!本宫尚且难见上一面,何况是她?陛下这一月来只在上林苑一处安歇,从未临幸过其她任何女子!她杨云落不怀上才怪!”
刘怀蕾点头,轻声叹息:“姐姐也要想开些,他毕竟是这天下之主,况……”
说着,假意悲伤:“况且,妹妹听说,太皇太后闻听了那杨云落有孕,亦不再阻拦她搬进宫来,想是不日……姐姐终还是要面对她。”
“面对如何?难道本宫还怕了那贱人不成?”皇后疾言厉色打断了刘怀蕾,刘怀蕾忙安抚道:“姐姐少安毋躁,且听妹妹说完,现那杨云落正得新宠,又怀有龙种,姐姐一旦轻举妄动,恐都会对姐姐不利,不如暂且随了那女人去,想她身子沉了,亦不能侍君,到时姐姐善解人意的将丽鱼送与陛下身边,陛下定对姐姐另眼相看,再加上过往情意,重获真心恐非难事,待那贱人失宠,到时……还怕没机会整治于她?”
芊芊眼光掠过一丝光色,思索片刻,随即正色道:“妹妹此举虽整治了那贱人,可你献进的那个女人不一样得去了便宜?”
刘怀蕾微微一笑:“姐姐大可放心,丽鱼既是妹妹所献,妹妹便必有把握牵制于她,她又怎敢跟姐姐造次?”
皇后半信半疑的望刘怀蕾一眼,刘怀蕾向来心思敏捷,又与自己交好,陷害自己于她似乎也并无益处,想着,心中疑虑渐渐打消,轻轻点了点头……
其实如今,也是无他法……
甘露宫异常安宁,令刘浚不免生些疑惑,却也懒于推敲其中缘由,依着云落想法,只将宫中最是静谧且安适的一处宫阁予她先住,她只言想要好生调理,不想人多嘈杂,使心生烦躁,其实刘浚明白,杨云落怀孕,宫中多少双眼睛聚精观看,云落是不想引人眼目,甘露宫中虽未见波澜,却不见得没有暗处的动作,因着云落身孕,刘浚更加催促严萧彻查除长公主外究竟还有何人欲至云落于死地,若此人亦是近旁之人,那么,便要更加紧宫中戒备才行。
云落所居水沐居,本是宫中闲置的一处宫阁,刘浚命人重新妆置了,果是焕然一新的景色,加之这居中园景本便是浑然天成,才令得清冷这许久也不曾废弃。
云落初来,便感觉分外安宁,心境似也清幽了不少,满居铺张的木香花淡黄粉白,叠错纷香在居中正位的殿阁,将整个殿阁的顶盖漫上一层如雪的锦帛,仿如垂下的珍珠帘幔,又似倾泻而下的水珠跳跃,一居芬芳沁人、巧夺天工。
云落甚至可以整日坐在碧池幽处,静凝满池令箭荷花,次第开来,绽出一心安适。
水沐居虽远离了众妃居所,可因着这所居之人,一时名声大噪,珍稀锦缎、美味珍馐,无不以水沐居最多,云落曾说不需这些,看多了只令心中纷乱,可刘浚仍叫人不时送来,云落也便再不言了。
居中侍人也是最多,个个俱是精明利索之人,除自上林苑跟过来的叶桑,云落最是喜爱乖巧精灵的碧丹,她面相虽小,却已进宫有五年之久,已有十九岁了,云落常常问她些宫里的规矩与人情世故,她知道,这样闲居的日子终将过去,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谁叫自己选了这再无可退的道路。
过些个时日,便是宫中赏花游园的日子,也是借由聚首,相互比攀抑或是拉拢的日子,太皇太后、皇后众妃、公主命妇们恐都会参加,往日里皇帝自可不去,可今年刘浚早早便说要疏散心情,欲要凑个热闹,可谁都知道,他是要将新宠的夫人,风风光光的带到人前,不再令她只是水沐居中、清冷的夜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