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刀目光深凉,又隐有暗暗掩藏的情愫,望着二人,沉默过后,方才缓缓开口:“城边已做好部署,出了行馆转弯我已备好快马,你们……快些走吧!”
云落与严萧再次相望,冷明刀幽沉的语音,在这冷冷夜色中,尤显得哀凉……
云落深深望他,这个自己曾那般深爱过的男人,那眼中的异色,她再明白不过,他与刘怀蕾,定然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方才能如此轻易的为他们好安排一切,即便不是,他与刘怀蕾,甚至这段时间的一切阴谋,亦有或多或少的关联,冷大哥,究竟……你经历了什么,如何令心傲气高的你,眼中充满犹豫……
“多谢……大哥!”
大哥,她仍旧叫了自己大哥,冷明刀眼中流过一丝温色,云落缓缓低垂的眼睫,迅速避开了与他交错的可能……
冷明刀惨然一笑,他们……许早便注定了今生缘薄:“快走吧,不要耽误了时候!”
严萧转首而望,云落眼中云雾撩散,转身,竟先于自己挪动了身体,背影纤瘦,却似负了沉重的忧伤,经过冷明刀身边,亦没有片刻停留……
冷明刀暗光漂游的眼缓缓移视向严萧,沉声道:“好好……保护她!”
严萧没有言语,只是肯定的点了点头,随即跟上了云落决然的脚步……
夜色如此深沉,漫天凉星暗淡,纷洒幽离的夜空中,漂流的浮云,淡薄月的皎然……
冷明刀远远望向天边,心沉似海。
身后冷冷传来一女子声音:“本翁主如了你的愿望,你……可要记住你说的话!不然……本翁主有的是手段叫她生不如死!”
冷明刀转身回望,眼中已隐没了哀伤:“翁主放心,冷明刀言出必行!”
身后女子正是刘怀蕾,刘怀蕾唇边微扬笑意,然而眼神却充满阴色……
严萧带着云落一路奔逃,那马果是骏马,飞驰数里,不见倦怠,云落坐在严萧身前,夜风夹带着凉凉的湿气,冷了满怀。
“严大人!”云落才开口,便觉夜风灌入口中,入心发冷:“我们要去哪里?”
严萧心口似有颤动,亦颤动了唇齿,低眼望了望怀中女子,欲言又止。
“可否称你严大哥?”女子清润的嗓音,如夜的幽秘,似真,更似是幻影重楼……
沉默许久,严萧方才开口:“当然。”
云落淡淡一笑,这夜的凉,怎能抵得过心里的万丈寒冰,冷明刀,那个自己深深爱过的男人,似乎已经面目全非……
不禁打个寒战,怎么短短数月,便似过去了几年那么久,那么陌生……
“严大哥,你还要回皇宫去吗?”云落眼神空濛,两边疾驰而过的风景,在眼中只是无尽的漆黑。
严萧不语,云落却分明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更紧的一缩,云落苦笑,自己的一切严萧均是看在眼里的,如此一问,又叫他怎样回答?
回去?那就意味着弃自己于不顾,不回去?难道一生都要与自己在逃亡中相依为命吗?
未免太过强求!
长长一声马嘶,疾驰的快马倏然停住,云落一惊,回首而望,严萧深黑墨眸中、月影迷乱纠结。
“严大哥,为何停住?”云落不解。
严萧只幽幽望着渺然的夜空,浓眉紧紧蹙结,仿若这山林的静,又仿那似夜空的远,令人无从猜测!
“云落,你可愿与严萧浪迹天涯?可愿……就此再无绫罗可着,再无珍馐可食?”那深如夜海的眸仍放眼远方,似那天边便有一处无关纷扰的桃源,眼中滑过一缕怅惘,悠长无边……
云落心中忽感沉静,本该有震惊的心,却只感到许久未曾有过的沉静,淡淡一笑,却饱含真挚的感动:“愿,只要严大哥不弃,云落愿与严大哥共往天涯。”
明清如河的眼漾过满足的光束,然而那光随即便消隐成一丝忧伤,逐渐浓稠,严萧唇边牵起似笑非笑的浅纹,几乎不可窥视……
“太晚了!”严萧沉重的叹息,似被什么哽住了喉咙,眼神依旧凝视着远方的漆黑,眉梢抽动,飘落万缕痛惘……
晚?
云落深深望定他,男子坚而痛裂的眼神令心中顿然慌乱,这样悲伤的神情,仿佛似曾相识……
随严萧目光望过去,整片冷黑的夜色中,似涌动点点星芒,云落疑惑凝眉,一时,恍如狂风肆虐,远处的星芒逐渐扩散,变成一束束耀亮的火光,铺天盖地、浩荡烟尘、呼啸奔来……
那是……
云落突然惊觉的举首望去,严萧伤绝的双眼更流露隐忍的切痛,云落不可置信的寒厉的目光,玲音一度颤抖:“你……出卖我?”
出卖!
多么尖利的一句,如刀切割开严萧麻木的心,云落,我多想就这么带你远去天涯,多想和你一起、哪怕是保命逃亡,可是太晚了,我的心和我的灵魂,早已经不属于我自己,我多想把它交给你,然而,它们亦早已归属步步逼近的人,那年轻的天下之主!
原谅我,不!永远不要原谅我!
收敛起眼中复杂的光色,决然下马,迎身至勒马傲立的男子面前,躬身拜倒:“参见陛下。”
刘浚冷峻豪毅的脸上荡漾阴谋得逞的傲色,凄冷月光下,黯然失色的火光,燃不热云落寒冷的冰心,熄不灭她眼中腾燃的烈焰……
骏马上,女子面色如霜,蔑然冷笑。
那笑,冷了火光、寒了夜色……
刘浚下马走近,尽管低在云落马身之下,巍巍天子之气,仍咄咄迫人:“跟朕回宫!”
回宫?云落突然感到讽刺,如此命令的口吻,自信得自负的眼神,却更加昭示那并不是自己的归属。
如往昔一般,漠然的回答:“民女命贱,无福承得陛下厚爱。”
话虽如此,人却仍高高在上,不见了往日的恭谦与顺从。
也许,心冷到了极点,所有的一切便已都无所谓,命,不过是用来证明自己尚且存活,没有了心,生亦与死何异?
刘浚沉沉一哼,厉色笼罩龙目:“当真仍不愿与朕回宫?”
云落不语,如此明知故问的一句,只令她悲伤得有些想笑。
“哼!如今可由得你吗?”如期而至的强硬口气,男子突的拉紧缰绳,云落只觉一阵愤怒的风,由身后席卷全身。
“回宫!”
一声令下,随来浩荡的兵卫尽皆让路。
云落认命的咬紧娇唇,阴谋,全是阴谋,刘浚、冷明刀、竟然还有严萧……
究竟还有谁对自己真心相待,还是真心,早已经是不可奢求的蜃影……
骏马自严萧身前飞驰而过,自看到刘浚那一刻起,云落便知已无能为力,清透水眸在严萧身上久久凝聚,其中质问的冷冰,一触,几欲碎裂……
严萧明白,那其中,皆是恨、皆是痛恨!
闭上双眼,心,亦疼得颤抖!
回到皇宫,天已见微明,晨的水露沾湿薄凉的丝衣,明明是五月天里,夜,如何会冷得发抖,晨,如何会凉得迫人?云落望着冷金凉玉的夙央宫,不用想,亦能预料即将到来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