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轻轻一叹,起身,合欢殿轻纱帘幔随风浮动,却是扰乱人心的轻浮。
云落揪紧胭脂色纱幔,目色凝在窗阁边,不禁怀疑,难道……真是自己看错了不成?真是因为自己内心焦虑不成吗?
可是,那夜的感觉那般分明、那般真实、那般令人毛骨悚然!
叶桑见云落立在漆柱边,眼神空洞,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夫人,陛下怕夫人有事,便叫严校尉再回合欢殿来,日夜巡守。”
叶桑声音轻轻:“陛下说,这样他才能放下心。”
严萧!叶桑后面的言语,她已不能听清。
恍如一束阳光突地刺进心中,云落一双水眸竟不禁盈盈欲泪,她不曾想,这样的时候,听到严萧的名字,心内竟会有如此涌动般的安宁。
便仿佛一朵浪花,终归于江海,一片孤叶,终化身成泥。
虽仍是站着没动,手心却已渗出丝丝凉汗:“叶桑,去传严大人来。”
叶桑迟疑:“夫人,如今夜深,恐怕……”
“去!”云落口气坚决,叶桑忙转身而去。
胭脂色水纱,犹如心间层层叠叠的涟澜,起伏不定的波纹。
殿门发出微点动静,随而便是低缓而深沉的声音:“参见杨夫人。”
手中纱幔愈攥愈紧,道:“叶桑,你先下去。”
叶桑望一眼严萧,高俊而挺俊的男人,高柱红焰、映着他略带愁楚的脸。
他没有精致的五官,却棱角分明。
忽的忆起那日花园,草叶花飞,他与夫人亦是这般纠缠的神情。
连忙退了出去,关掩殿门,机警的站在了殿外。
严萧望着女子纤瘦的背影,水纱薄透,一身冷烟色水纱勾勒玲珑纤细的身量,只是这身影消瘦,纤弱得似不能禁风。
“夫人,听说近来精神大是不好。”严萧低缓的道:“听说是过分忧虑,心郁难去所致,夫人还要……”
“你也这样认为吗?”云落倏的转过身来,艳美绝尘的绝色容颜,凄艳的落下泪来:“你也认为我疯了,不相信我说的,是不是?”
严萧连忙道:“不!只是阳天……”
“阳天,为什么你们全都相信阳天,不相信我!”盈盈粉泪,若断线的珍珠,颗颗晶莹,仿佛凝了一室的焰芒,只是那光晕幽幽,滴落在水纱裙裳上,落得人无端心碎。
“云落……”竟是不能禁的一句,深黑瞳眸如是夜流转的星辉,暗淡无华、却冷冷欲诉。
云落咬紧嘴唇,纤柔的身子因着隐忍的哭泣而微微颤抖,有如夜色中无端坠落的白蘋,寒香如雪、清洁如玉,孤冷如月。
严萧眉峰紧拧,仿似拧断了心肠般:“我不会令人伤害你,有我在,无论是神是鬼,是人是妖,我……都不许!”
飘零的泪水,似倾尽了这些日积聚的委屈,湿了脸颊,亦湿了心!
严萧不知怎样挪动了沉重的步伐,他的每一步,都在逾越心的屏障,漫漫火光,高烛摇曳,纱幔映透烛色曼妙,暗红颜色,一抹淡淡流金,洒映在光洁的青砖上,晕染了女子迤逦委婉的裙边,紧闭的窗门,月色淡泊,女子如蝶翼一般墨色的眼睫,挂满晶莹雨珠。
水眸映着摇映的冷红颜色,眼前男子,纠结的眉,压抑的眼神,无不令她更感到心中剧痛。
“你……相信我吗?”一声哽咽如诉,男子深黑眼眸凝重幽沉,却轻轻点了点头。
颤抖的唇,终究有了些许生动,莹润的红唇,流光似水,女子终是放开手中纱幔,盈盈独立的身姿,静若无风的水纱衣裙,是她独具的清艳风情,清而不淡、艳而不妖,她一笑,倾人心神、动人心魄。
严萧胸中涌动,终究闭目,将她绝色容颜敛尽在眼眸中。
指尖传来冰凉温度,纤腻的柔指,与生满轻茧的手握住,终是十指交缠,严萧只是闭着眼,耳中却传来一声柔弱,飘零在心:“谢谢……”
夜轻寒,高烛有尽,这一夜,终于可以沉沉睡去!
严萧整夜坐在云落床边,直到夜已尽,晨光微露,才悄悄离开。之后几夜,云落睡得甚是安稳,将窗开着一条缝隙,亦不会再半夜惊醒。
刘浚又是彻夜忙于政务,云落一身淡极的杏黄色薄衫,羽扇轻摇,一台灯烛燃着轻炎焰火,难得将一整碗安神汤喝了下去,容颜亦愈见红润了。
叶桑喜道:“夫人近几日的精神可好呢。”
云落回眸望她,一双漾水星眸流光婉转:“嗯,是啊,感觉整个人也清爽了。”
说着,缓缓起身,松一松暖懒的腰背,杏黄薄衫轻缓垂下,柔质的料子,被拂进殿中的微风一拂,荡起轻轻涟漪。
云落走至床边,散下只系了一根绸绿色丝带的发丝,柔腻指尖滑过墨黑长发,如纯白夜莲幽幽开在碧潭深谷,本便绝色的倾国容颜,风韵更浓。
叶桑不禁欢喜,云落终是恢复了原有的精神:“夫人,近来睡得也是好呢,夜里都不曾起身。”
云落长发甩开,唇际凝着一丝浅淡笑意:“因为我知道,有人会守护我。”
言毕,和衣上床,万缕柔丝铺展在锦祥荷花纹被上,如流淌泼墨的水瀑,静若湖面无波。
锦纱帐暖,云落却眼睫微扇,夏夜习习暖风沁人,却是如此悠长的夜,他……是否如那时一般,站立在殿门外花树丛中,月影疏离下。
想着,便不觉幽幽睡去,心上只有安宁而已。
叶桑望着,眉间却有微微叹息,望着窗缝漏进淡泊月芒,守护?是谁守护在合欢殿外?是谁能叫日夜不可安睡的女子,睡得这般香甜。
正欲转身出门,却有一阵幽香袭来,叶桑转头看去,朦胧之间,但见窗缝儿飘进缕缕轻薄的烟,脚下一软,瘫倒在青石地上。
这夜真真悠慢,云落睡得昏沉沉的,撑起身来,只觉腰背酸软,似又是前些天的情形:“叶桑。”
轻声一唤,屋中却无人答话,云落侧眸一望,大惊失色:“来人,快来人。”
闻言,殿外连忙跑进几名宫女,跪倒在地:“夫人。”
云落亦走下锦床,杏黄色丝衫因着清晨凉凉的风,而有些许飘动:“快请阳御医。”
一名宫女扶好叶桑,另一名宫女则急急奔出殿去,云落忙唤道:“也请严大人速速过来。”
心间泛起层层波澜,才是几日平静,便又出了这样离奇事情,令宫女将叶桑扶在床上,凉风一吹,叶桑似微有所觉,眉心凝动,缓缓张开眼来:“夫人……”
映出云落焦急面容,随而惊道:“夫人,这是……”
额头昏沉疼痛,更见自己躺在云落的锦床之上,忙欲起身,云落却一把扶住,郑重道:“躺好,呆会儿叫阳先生为你诊脉。”
叶桑摇头道:“我没事的夫人。”
“躺好。”云落强令叶桑躺下,此时,殿外踱进一名男子,晨光微露,男子眉间却仍旧一抹淡愁,云落转首而望,吩咐道:“都下去吧。”
仅有的几名宫女内侍低身退去,云落望着严萧,目光中一点清亮,随即淹没在沉沉端庄中:“严大人,你说,你不许任何人伤害我,是吗?”
清冷的声音,透露些微虚弱的质询,严萧望望床榻上揉着额头的女子,只淡淡一笑:“夫人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