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笑很迷人。她穿了一套紧身衣服,把胸前的乳房勾勒得很清晰。看得出来,它是很结实(其实这是一种想象)。下身是一件虎纹皮裙,显得她的臀部那么浑圆性感。他闻到她有一种香水味。他喜欢香水,任何时候都喜欢。香水激发他的性想象,刺激他的欲望。其实她很可惜,这样漂亮,干什么不好呢。
“你为什么到发廊里干?”他问。
她笑着看着他,说:“在家无聊罢,不如出来挣钱。”
“你父母同意吗?”
她撇了一下嘴,说:“我不能依靠他们。我们那个地方很穷的……”
“你要是按摩,那些客人规矩吗?”
她笑起来,说:“个个都比你规矩。”
邓一群受了引诱。她这是在鼓励他呀。他坐起来,抱住她。她吃吃地笑起来,说:“不要嘛。”他闻到她的香味,说:“你真漂亮。”她用脸在他脸上蹭着,说:“哄我。”邓一群说:“不哄,是真的。”她说:“你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你一来我就注意上你了。”他心花乱放,心说逢场作戏吧,一把握住她的乳房,说:“要我做你的老公吗?”她又笑起来,说:“我没有福啊。你老婆在家等你呢。”邓一群情绪上来了,就想不顾一切,说:“这里安全吗?我们做爱吧。”
“老板可没说让我这样。”金小姐用手推他,却推不开,只好让他的手进入了她的内衣。好一会,她感觉他够了,说:“出来吧。”他说:“不,让我做吧。”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自从结婚后,他对肖如玉是忠诚的。她对他呢?忠诚吗?他不能肯定。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她有很好要好的男性朋友,一直让他如骨梗在喉。以他个人的理解,男女之间不可能有很好的朋友关系,要么是泛泛之交,要么就是上床。精神上的友好(恋爱)是不存在的。
“不行,”她说。
“我会付钱的。”他说。
她站起来,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邓一群正要扑过去,听得外面刘正红在叫,“小金,小金。”
她看了他一眼,就笑着出去了。
差一点就做了,邓一群后来想。
幸好没做。那个晚上他回去的时候,心里就没有产生愧疚。但金小姐那非常好的一对乳房对手指的滑腻的感觉,却一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就像老祖宗阿Q对小尼姑那张漂亮的小脸的感觉。他想起来自己在结婚的那天,还在心里说:我是不会去找婊子的。那么,现在他怎么没有了对婊子的厌恶呢?原因在哪里?是刘正红。他想起来了。是刘正红让他消除了自己这个优秀的年轻干部,一个刚提拔的副处长,同那个下层阶级之间的距离。
自己原来就是身处在一个泥淖里。
自己是个什么人?邓一群有时候忍不住这样在心里拷问自己。答案是模糊的。看看周围的人,一个个好象都跟自己差不多,他们不比自己更高尚,也不显得特别的卑下。自己也许只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个。
经历了那样的荒唐之后,邓一群决定今后尽量不去刘正红那个地方了。刘正红那天晚上有点吃醋了。她看出来他同那个金小姐有点意思了。如果换了别人,她会不会吃醋呢?不,肯定不。同时她可能心里还是为了他好,不希望他到那一步。男人到了那一步可能就完了。
科教处一共有十个人,一名处长姓言,言子昌。两名副处长,一位姓潘,四十来岁,在机关里是老资格了。另一名副处长是位女同志,姓王,身体不是很好,快到退休年龄了。
言处长五十多岁了,看上去可能还要老相,那张脸红红的,表情生动。说话啰哩啰嗦,也不知何能何德到这位置上。他的头发已经秃得差不多了,但后脑勺上还留了一绺,看上去就像一根细细的尾巴。其实那根尾巴的存在很滑稽,远不如干脆不要它。但他却把那一绺视为珍宝,每天都要顺一顺它,真是精心呵护,无微不至。机关里那些与他同级别的人一直嘲笑他这样的举动,至于厅长们,更是公开取笑,每次开会,它都几乎是一个有益的文娱话题。邓一群自然不敢那样,而到处里上班后的第二天,他就送了言处一瓶据说不但是可以护发,更能生发的药水,让言子昌非常感动,觉得这个新来的副处听话,好用,可以作为左右手培养。
邓一群自己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从上班那天开始,就告诫自己,到这个处一定要好好干,不要让厅里的领导失望。第一就是要和那三个搞好关系。另外对下面的同志一定要客气。女王副处,不是问题,他能够对付过去,再说看她那个样子,也是与世无争了,关键就是潘副处长。潘副处长不多言语,处处都表现得很严肃。在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言处长总要先和他商量,换句话说,就是言处长要干什么事必须得到他的支持和同意。如果潘不同意呢?这事就得“黄”。
这个状况必须改变,邓一群想。
改变的办法很简单,只有一样,就是任何时候他都无条件地保持同言处长的一致,这样,潘副处就会孤立起来,就会不再得力,地位自然就会下沉。凭心而论,邓一群觉得潘处为人也还不错,对他也很客气,从他过去刚来机关还是一个普通青年的时候,他就对他不错。然而,他这样想孤立他,也是别无选择。既然他要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他邓一群就必须如此。
官场如战场,只有你步步为营,才能站得住脚;否则,你就会被挤到一个角落里去。这是不能有所客气的。
这么一想,邓一群就心安了。自己以后再做什么,也有了理论根据。一切都是为了向上爬,目的明确。什么叫可耻?这样的手段在官场上,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必须站稳脚跟。
处里的那些人,邓一群都是熟悉的。现在,他只是改变了一下身份。那些人都是胸无大志,不求上进的人。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孜孜以求呢?那是因为出身不同,亲身感受到了没有地位的苦处。他要做一个有用的人。有用的人,是否就是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不。邓一群在心里说。他并不想对这个社会贡献什么。
对那些不求上进的人,邓一群也并不小看他们,至少他要表现出对他们很尊重。他时常要提起自己的农村生活经历,以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这样一下就拉近了同他们距离。
邓一群在处里的印象一天比一天好。
这是他努力的结果。
时间过得很快,大家都能看得出来,潘副处长不行了,很不得志。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言处长有什么事情,有时干脆不找他商量了,而直接和邓一群说,至于女王副,是个没有原则的人,很多事情上含含糊糊,实在推不过去了,就说“少数服从多数”,因为她也看得出来,言越来越不喜欢潘了,而她将来退休,退休后除机关外,本处室的那点福利还要靠言、邓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她想,至于潘也一定能体谅她。她要做一个和事佬,尽量做到两边都不得罪。有时,她干脆推说身体不好,就不来上班了。她刚刚迷上了一种叫“法轮功”的东西,练得特别的虔诚。她要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凡世间的一个女圣。
邓一群慢慢发现言子昌其实是个非常好搞的人,并不像自己原来猜想的那样复杂。应该说,对领导,言是相当的功于心机,但对下属却并不设防。几个厅长,谁对他重要,什么时候于他最有利,他心里非常的清楚。对下属,他一般并不多问。他要的只是无条件的服从。言是不能容忍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的人。他有个很坏的毛病,就是谁对他好一点,他马上就让你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并且已经回报了你。他的回报就是在这两天里(当然时间也可能更长或更短,那主要视你送他好处的多少而定),在工作上他对你不再过严要求。对他千好万好,只要有一点让他感觉不好,你前面的努力很可能就全部付于东流。处里的其他人,对他这一点尤为不满。他们知道了他这特点,后来也就不再讨好他了。
言子昌爱贪小便宜。为了这一点每次处里有什么小福利,或者下面送礼,邓一群就让他多拿一份。这些事情都是邓一群具体负责,有些实在分不开,他就把自己的那份送给他。言子昌心里很受用。很长时间没有人这样讨好他了,难免寂寞,而邓一群这样,让他感到很亲切。
邓一群发现言处贪小便宜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讨老婆的喜欢。言子昌的老婆精瘦得就像什么女精怪,刀子脸,柳叶眉,两眼凶光毕露,恶毒的克夫相。她说话做事简直就是街上的泼妇,一点文化也没有。实际情况也是如此,她就是街道工厂里的一个工人。邓一群想:老言摊到这样的女人,也是活该。
言处的夫人,有事没事经常到处里来,机关里的人都认识她,对她的那张冷冰冰的脸已经熟悉透了。对机关,她是想来就来,好像这里就是她的家一样。来了也不干什么事,好像就是为了监督她家的男人。在她的心里,言子昌就是天下最有魅力的男人,如果她不加以看管,很可能就被别的什么女人抢了去。
言子昌苦恼的并不是老婆经常来查岗,而是觉得尽管他在她的心目中很重要,但回到家里,她依然不同他做爱。他的身体还有那方面的要求,甚至还非常强烈。但她却不同他做,可恶,这就叫“占着茅坑不拉屎”。邓一群想不明白,言子昌怎么就有兴趣同那个一个女人做爱。想来,也是言处太饥渴。言很好色,邓一群就逗他,说现在街上的小巷里到处有卖黄色碟片的,碟片上什么美人都有。言子昌就急得赶紧让他找几张来。邓一群后来果然买了几张来,看得言子昌眼界大开,也胃口大开,可惜的只是无处发泄。办公室里没人的时候,邓一群就问言子昌,一个月还能有几次那样的要求,言就笑一笑,说:“老婆不肯做,有了也是白搭。”邓一群笑起来,笑得直摇头。他觉得这老家伙真是可笑得很,可爱得很,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只老猴子。
邓一群对言子昌有了十分的把握。言子昌感觉邓一群的确很有拍的功夫,什么事情办得都让他心里熨贴非常。邓一群到他这里简直就不像是个年轻副处长,而是他的小跟班,比那些科长更听话。他哪里知道邓一群在心里根本就看不起他,正可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一个人有了这么多的缺点,他的前途也就快完蛋了。邓一群想。言子昌的确也不再有什么前途了,做到处长已经顶尖了,问题是他怎么早点退掉。只有他退掉,自己才能再上一步。
他要做得隐蔽,做得巧妙,一切都要不露痕迹。言对他不错,他之所以要干掉他,并不是我邓一群无情,而是他这个人实在无德无才啊。他在心里想。言子昌这个人素质太差了,缺乏修养,文化太低,开会的时候经常讲错字、别字,底下的人也不敢笑。做事的时候非常固执,明明是错的,有时还要坚持到底,整个一个属驴子的,犟得很。
肖如玉听他回去说的这些,就笑,说:“你们机械厅居然还有这种人,差劲。难怪你心里不服。”邓一群说:“所以,我才要干掉他嘛。”肖如玉说:“你也不要搞得太急。”邓一群点点头,说:“不到时候,我自然不能下手。你放心,我会办事的。”
与田小悦们几个相比,邓一群觉得自己提正处也许比他们更容易。因为,这个处的先天条件,决定他更能够脱颖而出。这就是机遇啊!他想。
儿子一天天的大起来。
日子一天天地就那么过去。
邓一群一切都很顺利。
肖如玉感觉自她生了孩子后,邓一群离她越来越远。为什么?她在心里问。不,绝对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邓一群对她生了个儿子高兴得不得了。她倒是很想生个女儿。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呢?是他提拔为副处长。
升为副处级干部的邓一群同志,今天在肖家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于以往了。他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谦卑小心,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样子。他现在虽然女婿的身份没有改变,但他是个男人,并且已经是一名副处级的年轻干部了。他不再是被覆盖在肖家这棵大树浓荫下的一只小鸟,而且羽翼丰满的年轻的雄鹰。他的翅膀真的硬了。他已经完全能够摆脱关照,独立自主了。他离开肖家这个助跑器,一样也能够冲得很远。
科员时的邓一群,差不多是以敬畏的眼光看肖国藩以及他的那位连襟,他们的地位让他觉得自己和他们存在很大的距离。而当他今天实现了这一目标时,他才发现一名处级干部并不神秘。做一名处级干部,并不需要特别的才能。而且,他有十二万分的信心,觉得自己将来一定能取得比他更大的成功。他们的起跑线不一样。邓一群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有像肖国藩或他连襟那样的基础,那么他早就是一名处级干部了。他会有个远大的前程。再看他们,邓一群的目光,也就平视了。
这种变化是自然的,他这样想。我这是否就叫小人得志?不!没有人理解像我这样的人要取得成功是多么的困难。我有理由为自己骄傲。我已经站起来了。
肖如玉为邓一群高兴没多少日子,她就再也高兴不起来了。她发现他的自我意识膨胀得越来越厉害。他不再像过去那样了,下班越来越晚,单位里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为了应酬,很少再顾家了。他的骨子里,男权思想严重,如果说过去他还没有什么,那么随着他仕途的顺畅,则暴露得越来越厉害。孩子那么小,他也很少关心,他关心的只有他的仕途。家里的很多事虽然有保姆做,但就连给孩子热奶、把尿,他也不热心了。
邓一群觉得肖如玉一点也不理解他。家庭里的事情都是小事,而只有当官才是大事。一个女人,只看到眼前。他真心的觉得,当官,与他的生命同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