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得鱼记得,钓龙虾与钓鱼的方法截然不同。钓鱼讲究的是心平气和,很大程度上比的是耐性,最难的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游标一动就得快速提竿,不然鱼没钓成反倒会牺牲诱饵。钓龙虾提竿的时候,则要求小心轻放,龙虾上钩,靠的是它那两个大钳子把诱饵死命夹住,钳子的力道很大,最好的诱饵就是鸡肠,既有腥味,又总是夹不断。袁得鱼最喜欢的就是看到钩子上的龙虾悬在空中骑虎难下,他心想,这么勇猛的动物,反而没有鱼儿那般古灵精怪,令人难以捉摸。
他最感兴趣的,还不只是这里的龙虾,他还经常跟爸爸一起到长海路上的一座蓝瓦高楼楼顶往下眺望,据说这栋大楼是旧上海市政府大楼。在楼顶上,他们发现这个机场竟然是一个大大的“米”字形,就像麦田怪圈呈现出的密码。
他们对照着地址,找了好久才找到目的地。这个赌场在一家网吧的地下室,网吧在一条窄小的弄堂的尽头,也不是很好发现,幸好晚上的时候,有霓虹灯闪烁。
赌场从表面上看,很像一个大型的综艺游戏厅,外面放着无数台老虎机,里面摆着形形色色的赌桌,比较复杂的就是百人幸运转盘,每轮下来,都能听见哗哗的筹码坠下的声音。
袁得鱼抬头看了一眼,赌场顶上是绚丽多彩的浮世绘底灯,映衬着蓝天白云的花纹。这个密闭的空间,只要一进入,便没有了白昼与黑夜,赌徒也从此没了时间概念。
这里是赌场最大众的区域,真正的VIP室在楼上。过去常凡有个朋友,在马来西亚云顶赌场一下子赢了200万后,马上就有一个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上前,将手臂放在胸前,对他弯腰行礼说:“先生,您想不想去楼上,舒舒服服地玩两把?”
袁得鱼与邵小曼玩得很开心,两人正在玩最简单的赌大小,也赢了好几把。
常凡想着如何悄悄地找到关键人物,也装模作样地在买大小的赌桌上压了几把。他最喜爱的还是纸牌类游戏,接着他玩起了百家乐,连赢了好几把。中间时不时有啤酒小姐走来,摸摸他的手与胸部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手,来瓶啤酒吧。”
赌场深处一个黑黑的大屋子里,唐焕正看着电视,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问助手:“这,这什么破门将,技术跟吃屎一样,这么简单的球都抓不住!”
“老大,这届世界杯新球材料很奇怪,可能手感不对。”
“对了,英国BET365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他们放出消息来,说是买通了克罗地亚队的门将,德国队志在必得。”
“那我们这里也赶紧做个盘口赌一下。我猜半决赛应该会通过点球大赛一决胜负。现在赌球没前几年好玩了,什么时候我们再玩出个1990年的喀麦隆1∶0战胜阿根廷的大冷门就好了。现在赌球都开始赌首发阵容,太不刺激了!”唐焕不满地摇摇头,说着便走出了门外。
袁得鱼正与邵小曼相聊甚欢,忽然邵小曼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袁得鱼也顺着望去,只见一个留着胡子的高大男人,从人群中走过,一番盛气凌人的模样,所有工作人员都对他侧目行礼。
“唐焕……”袁得鱼不由脱口而出。
“你认识他?”常凡也看到了,他对袁得鱼的反应很惊讶,“奇怪了,这个主子,怎么有空跑到赌场来了?”
“来赌球了,今年法国世界杯。”有个赌场的常客提醒他们。
“我们要不先回避一下。毕竟这个场子他不太来,应该能找到更合适的主子。”常凡一边说,一边拉着袁得鱼往外走。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邵小曼竟然没心没肺地大声叫起来:“唐焕!”
唐焕猛一抬头,看到了邵小曼,虽然惊讶,却还喜笑颜开:“小曼,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你猜谁带我来的?”邵小曼对正在偷偷往后门走的两人浑然不觉,“是袁得鱼!”
这时候,袁得鱼恨不得挖个地洞跳进去,他只好转过身来,对唐焕摆了摆手。
“你们既然认识,要不直接跟他提吧,毕竟筹集资金是当务之急。”常凡提议道。
袁得鱼只得点点头:“大哥,很久不见,我看你来了。”
他们三人被领进了一间黑黑的大屋子,屋子的一侧悬挂着一只巨大的沙袋,另一侧则是无数监控显示器。办公桌放在了中间,正前方有两台电脑,正上方还有一个壁挂电视,正在重播刚才的球况。
袁得鱼看见沙袋,很想上去打两拳。
唐焕的高脚椅转了过来,看到了常凡与袁得鱼。他若有所思地盯着邵小曼看了一会儿,用眼睛示意身边的助手。
助手走到邵小曼面前:“小姐,请先上楼喝杯咖啡。放心,一会儿就回来。”
邵小曼只好离开,不解地瞥了袁得鱼一眼。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借钱的吧?”唐焕早就猜出了对方的来意,“可惜……”
他刚想拒绝,袁得鱼立即上前指着电视说:“今天晚上,是德国队与克罗地亚队的比赛,我跟你赌一场球,如果我赢的话,那你就借钱给我们,你看如何?”
“我就是不想借钱给你,你来这招没用。”唐焕笑笑,他知道,袁得鱼自小就人小鬼大。
“难道还有你怕的时候?”常凡在一旁冷笑。
“你们还是快走吧,我不会中你们的激将法的。”唐焕耸耸肩。
正在袁得鱼与常凡悻悻走出门时,邵小曼出人意料地出现在了门口。
她径直走入房内,袁得鱼和常凡颇为惊讶,又跟着她一同走了进去。
唐焕看到邵小曼后,诧异地望着她身后的助理,那个助理不好意思地说:“她执意要下来,我拦不住。”
唐焕冷笑了一下,邵小曼就有这样的本事,男人对她粗暴不起来。
“小曼,你不去参加选美,跑这里来干吗?我的花天酒地在长寿路。”唐焕笑道。
“谁让我认了一个哥哥。”邵小曼抱住袁得鱼的胳膊,“我从来不求人,你就看在我干爹分上,帮他们一下吧!”
袁得鱼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听邵小曼提过什么干爹,但看到唐焕面露难色,心想那人肯定是个角儿,不由问道:“你干爹是谁?”
正在这时,又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他才是地下钱庄资金的真正管理人。唐焕对他耳语了一番后,然后直接向常凡他们问起了钱的用途。
常凡只好大致讲了一下。
“说实话,我们最近对地产项目更感兴趣……”这个男人言辞间开始退却,仿佛不感兴趣地摇了摇头。
“要不还是赌一场球?”袁得鱼看希望渺茫,只好重新提出这个建议。
“对呀,赌球吧!”邵小曼也跟着起哄。
唐焕仔细想了想,心想既然比赛已经买通,索性就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他点点头。他知道,在球场上,要一个球进去不是很容易,但要判掉一个球失去就太容易了。
在比赛开赛前10分钟,两人分别选定了目标。唐焕压了德国队,袁得鱼则压了克罗地亚队。常凡与邵小曼捏了把汗,克罗地亚队是很多人都不看好的球队。
比赛结束后,唐焕走到门外。
那个瘦子问他们借多少钱。
常凡不由激动起来,他报出了1亿元这个数字。
双方开始讨价还价,谈的都是日息,之前常凡了解的底价月息两分早已是过去式。
“我们这里赌资的利率是日息3~5分,你看呢?”
“日息0.7分?”常凡先出价。
“0.7分?你太可笑了,这是一百万的利息,我们的利息是累进制的,你交过税吗?”
“为什么我借得越多,反而利息越高呢?”常凡不服气地问道。
“如果我拿这一个亿去开发房地产,就能给我带来更可观的回报。你想想,小钱能做什么?”瘦子说道,“还有,资金都分给了下线,我们还要再汇聚起来,这也是需要成本的。”
常凡想想确实有道理,往往一个资金上升到一个规模才能产生可观的边际利益。
“还有,你是不是从来没有借过钱,0.7分怎么计算呢?”瘦子比画道,“如果你先还一部分,我们会将你的日息酌情再计算,我们一般只接受6、8、9之类的数字。”
双方没谈几个回合就成交了。常凡最终拿到了比自己预期稍低的利息,日息0.9分,借款期限是3天。
在他们即将出门的时候,唐焕停下了对沙袋的攻势。他坐下来,擦了擦汗:“知道行规吗?在我这里借钱的,除了借条,还要签一份卖身契。小子,你已经很幸运了,在我们这里,这么大的数目,是不可能借给陌生人的,所以卖身契是必不可少的。”
常凡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项目能按计划完成,这些利息算不了什么,他们之前唯一担心的最大风险不就是没钱吗?
他也没怎么看卖身契,就草草签了自己的名字。
袁得鱼一直若有所思,他开口问道:“唐焕,我的妹妹来找过你吗?”
“这我不能告诉你。”唐焕轻蔑地一笑。
袁得鱼哼了一下:“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就知道了,你就好好待她吧!”
他们走出门外,邵小曼见他们能够顺利借到钱很是高兴,便问袁得鱼是如何赌赢的。
“我看新闻说,这场比赛,有克罗地亚首相坐镇,德国原本看球的首相正好出访去了,克罗地亚肯定会全力获胜,怎么会有假球存在呢?”袁得鱼不屑地说,“再说,他原本不想借,机会就是零,同意赌,机会一下子上升到50%,最关键的是,我本来就喜欢克罗地亚队……”
泰达证券交易室。
“爸爸,好消息。”唐煜接了一个电话,心中一阵欣喜,“刚才大哥地下钱庄的朋友问我怎么看申强高速,说他们放了贷给海元证券,海元已经在他们那里融了一个亿,还问我这只股票安不安全。我问他,还款日期是几号。他们说,因为目前资金紧张,只有3天缓冲期,到时候,他们必须不仅得拿出本金,还需要交出日0.9分的融资利息。”
“好。”唐子风问道,“我们现在接了多少货?”
“按计划行事,拿到了凯强资产放出来的200万股。”唐煜确信地说。
“好的,再拿200万股,我们就反其道行之。”唐子风胜券在握,想了想说,“呵呵,他们真是过于乐观,日息0.9分,他们怎么还得起?我们对他们也真的够仁慈了。”
唐焕靠在赌场的沙发椅上得意地抽着雪茄,没想到苏秒这个时候走了进来。她看起来很憔悴,明显刚才一直趴在门口,眼神中带着一股焦虑。
苏秒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看到我哥刚刚出去……”
唐焕笑着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哥很聪明?其实,不管他赌球是否会赢,我都会借钱给他,我不借,我哥们儿也会借,这就叫套,懂吗?”
苏秒着急地对唐焕说:“求求你,放过我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