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与结实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曲项歌顿觉一阵眼花,禁不住闷哼出声。
“小猫?”听的这一声动静,素白单衣的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当下惊呼道。
闻声,曲项歌磨了磨牙,忿忿道,“你没事站在我身后装神弄鬼作甚!”
言擎做无辜状地挠了挠头道,“是你自己说不怕的,没想到居然这么经不起吓,下次可别再逞强了。”
单手撑在地面上,白袍少年深呼了几口气道,“这下倒好,油灯都被砸了,能找的到东西才怪!”
“灯在我这。”啪的一声轻响,满室的黑暗之中跃起一抹火光,沉默了许久的言三公子终是手举灯盏,开口道。
看着站在正中央的墨袍男子,曲项歌蹙了蹙眉,明明先前他是无意中抛出了灯盏……
言擎自是没有多想,半蹲下身戏谑道,“现在总该起来了吧?莫不是还等着我将你抱起来?”
瞪了眼少年脸上明显促狭的表情,曲项歌方才哼了声,“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般弱不禁风不成!”说着他抿了抿唇,凭借着弹力一跃而起。
“弱不禁风?”言二少不敢置信地默念了句,随即目瞪口呆的看着白袍少年再一次诡异的因脚滑而倒飞出去的身形。
若说离开泉城这数年来,曲公子最自豪的强项,必定是一身武艺,他从未料到过会遇到如同今夜一般的场景。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连续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两次脚滑的失误,这简直就是毕生的耻辱!
只可惜,纵使他此时脑中有千般想法电光石火的飞窜而过,也抵不过这一瞬的动作,眼前划过少年惊愕的神色和伸出的双臂,曲公子的后脑勺再一次受到了重击。
“曲项歌!”足尖轻点,素白单衣的少年已是纵身跃至前方,试图挽回这种局面。
原本被束在脑后的乌丝垂坠在身前,使人看不清表情,只听得仰躺在地面之上的曲项歌倒抽了口凉气的嘶声。
好在曲公子并未娇弱到一摔即倒的地步,伸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颈后,他刚想摆手说无妨,却又在抬眼看见少年诧异的表情之时怔怔道,“怎么?”
素白单衣的少年并未理会他的问话,迅速地扭过了头道,“小砚,快过来!”
言惟砚心下了然他定是看见了什么,并未多话的几步上前,将手中的灯盏举了起来,对着曲项歌的身后照了过去。
被两人这般专注的视线给看的浑身发寒,曲公子小心翼翼地侧了个身,见到两人并未发话,方才松了口气,扭头看去。
就在他起身后的几息之间,原本仰躺处的墙壁竟是发出一阵清晰的嘎吱声回荡在空寂的小阁内,更显阴森。
听到这一连串的诡异响动,白袍少年侧过的身子微微发僵,不自觉地朝后缩了缩,双眼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处角落。
橘色的烛火下,墙壁之前的木板竟是径自地转动了起来,依稀可见是个暗门的小格,言擎伸手便打算朝前方探去。
“莫急,小心有暗器!”墨色的衣袖拦在了他的身前,言惟砚紧盯着犹在不停转动着的暗格凝声道。
素白单衣的少年闻言,终究是停住了动作,静待着木板的转向。
半响,阁内重归于一片死寂,而暗格之前的木板自是停止了运转,一抹叠的四四方方的月白锦帕映入三人眼中。
而几人的注意力赫然被锦帕之上的东西所吸引,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下,一个晶莹剔透的白玉小杯静静地摆在其中。
好半天,言擎方才回过神来,“总该把它先取出来罢?”
墨袍男子神色莫测地看了眼白玉小杯,将灯盏递到了他手中叮嘱道,“掌好灯,我来取,其余的事情待到离开这以后再说。”
语毕,他迅速地从满是狼藉的地面之中寻出先前的绸缎,用力撕下一截,方才将月白色的锦帕连同白玉小杯一齐裹在了里面取出来。
此时,暗格倒如同配合着他动作一般,小杯取出来的一瞬,那阵嘎吱的声响重新出现,木板沿着原先的轨迹缓缓阖上。
见状,言擎暗中拽了拽尚还在愣怔之中的白袍少年,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高举灯盏快步地朝着台阶出口处走了去。
一行三人顺着扶手很快地便重新回到了摘星阁的一层。
“几位,可是已经有了头绪?”听到脚步声响起,老者拄着拐杖,端坐在圆桌之前意有所指的开口道。
话音刚落,言擎便与墨袍男子交换了个眼神,方才淡淡道,“老人家多虑了,这二楼的小阁就这般闲置实在是有些浪费。”
“呵呵,既然公子都这么说了,那我们爷俩明日就上去打扫干净,争取早日开门做生意才是……”老者握着拐杖的手蓦地一紧,随即朗声笑道。
虽然早已知晓老者双目失明,但言擎还是上前两步,躬身道,“这次多亏了老人家的帮忙,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还请不要客气。”说罢,她从怀中掏出一方琥珀色的精巧刻章放在了圆桌之上。
而老者的耳尖则是敏锐地动了两下,倒也不矫情,颚首道,“那老夫也就承了公子的情,天色已晚,不知几位?”
“倒是言某疏忽了,还请老人家好好歇息,我们就不便多扰了。”素白单衣的少年了然的说道,紧接着给身后的两人比了比手势,示意离开。
待到蓝衣少年面无表情的将大门落锁后,曲项歌方才出声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先前那枚刻章可是价值不菲,你居然就这么给送出去了?”
“物是死,人是活,再说从他们的表现看来,应是以前遇到了些祸事,此番能这般配合我们已是极为难得……”言擎长舒了口气,淡淡道。
曲公子闻言,扭头轻哼了声,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那现下该怎么办?不如一同去我的府上,表姐也该醒来了……”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弱。
听的有人如此主动,言擎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倾身上前调侃道,“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离开我了?”
“谁,谁会舍不得你!不去拉倒!”白袍少年先是一怔,随后回过神瞪眼道。
言二少见好就收,顺势扯住了他的衣袖,笑咪咪地道,“是是,曲公子绝对不会舍不得我的,不过盛情难却,言某当然也只能屈从了。”
见状,墨袍男子难得的眉角一抽。二哥,你可以不屈从的……真的…… = =
“言三公子意下如何?”极力无视着尚还搭在衣袖之上的手,曲项歌偏头继续询问道。
一旁的言擎懒懒开口道,“小砚自是随我,何必多此一问。”
曲项歌鄙视意味浓厚的撇了撇嘴道,“你以为谁都像你那般的悠闲自在?”
此话一出,曲公子已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自己的口误,被攥着的衣袖蓦地被松开,素白单衣的少年转了身道,“走吧,我还的确就是这么个闲人。”
背过的身看不见表情,言惟砚却清晰地看见了少年刻意挺直的背脊,他垂了垂眸道,“无论二哥去哪,我自是都会跟在后头。至于那些个烦心事,有我便足矣,何须劳烦他。”
闻声,素白单衣的少年挫败的垮下了双肩,扭脸道,“小砚,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你比我还像二哥的样子……”
夜色下,墨袍男子唇边泛开一道极为微弱的弧度,“在我看来,二哥这样便是很好。”
“还说呢,我可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以后照顾你的任务就交给我了!”少年昂首挺胸,拍着他的肩信誓旦旦的说道。
“好……”
遥遥望去,一黑一白相携而行的背影,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温馨。曲项歌站在摘星阁紧闭的大门前,蓦地就萌生了一种无法插足之感,愣是没法提起脚步。
“小猫,你再不快点跟上来,今晚我们就要沦落街头了!”忽然间,素白单衣的少年头也不回的扬声道。
“就会使唤人……”曲公子不耐地抿了抿唇,却是加快了步伐跟上前去。
所谓口是心非(?)大概也就是这样……
曲府——
“什么?你说少爷出去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一阵高声的质问顿时从灯火通明的前厅之中传来。
青衣小童颇感委屈地朝后退了步,“夫人,少爷说有要事在身,不让小槿跟去的……”
“现下这般情境,他说不让你跟,你就不会偷偷跟上去不成!”淡紫绸裙的妇人重重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横眉竖目道。
见状,青衣小童被惊的又是连连退后了两步,哭丧着脸不敢接话。少爷啊,快来救救一直以来对你忠心耿耿的小槿吧!夫人发飙了啊!为了您的终身幸福,小槿可是连小命都豁出去了……
说救星,则救星到。
一道疑惑地声音响起,“娘,小槿,这是怎么一回事?”曲项歌蹙眉看着躲在角落的青衣小童问道。
还没待小槿上前诉苦,淡紫绸裙的妇人便已是将他挤到了一旁,围在曲项歌身前担忧地检查道,“歌儿,快来给娘看看,有没有伤着?”
曲项歌则是颇为头疼地看着自家娘亲的动作,阻止她继续袭来的手,扯了扯唇角道,“娘,你现下又是为哪般?我不就出去了趟,怎么折腾的跟缺胳膊少腿一样……”
“你还说!现在外面的坏人可多了,你出去连人都不带上一个,为娘能不担心么!”淡紫绸裙的妇人见他无事,便拍开了挡在身前的手臂哼声道。
看着青衣小童泪眼汪汪的模样,曲项歌拧了拧眉心道,“今天的确是我吩咐小槿留下来的,娘也就别怪他了。”
曲夫人不满地绞了绞手中的罗帕,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看见前厅内一先一后踏进来的两道身影,待到辨别清了他们的面容后,方才倒抽了口凉气,“歌儿,你竟是连那人的弟弟也给一齐带了回来……”
“对,言三公子今晚也会借住在府内。”曲项歌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开口汇报道。
淡紫绸裙的妇人不敢置信的瞠大了双目,“也会借住?你,莫不是要将他们两人一同安置在府内?”
“自是如此,娘亲可觉得有什么不妥?”曲公子一头雾水的反问道。
素白单衣的少年则是挑了挑眉道,“今夜叨扰一宿,还请夫人见谅。”
岂止不妥!简直就是大大的不妥!曲夫人看着身后环着双臂打了个呵欠的言二少,手中的罗帕绞成了个诡异的形状,“无妨,两位客人的房间就安排在北苑吧。”
“北苑?会不会太远了点?”曲项歌有些诧异的开了口,毕竟今夜他还想弄清先前那个玉杯的秘密。
然而这句话听在其他两人耳中又是另一番滋味,曲夫人手中的罗帕不堪负重的发出一声脆响,直接香消玉殒,躲在角落的青衣小童更是闻声抖了抖身子。
唯恐天下不乱的言二少见此情景,心底好一阵的暗笑,倾身上前,执起白袍少年的手,柔声道,“项歌,我在房内等你。”
温热的馨香扑面而来,头一次听这人以这般温婉的口吻称呼自己,曲公子难免愣怔在原地,不自觉地頜首道,“我让人送你回房先。”
唇边缓缓绽开一抹堪称柔和的笑容,素白单衣的少年晃了晃他的手,便拽着面无表情的墨袍男子一同退出了前厅。
如此和谐而美好的气氛,如此唯美而缱绻的画面,青衣小童出神的赞道,随即又有些惆怅的想着,少爷果真是长大了,这种表情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堕入爱河……
这厢曲夫人的表情自是更为精彩,红了白,白了青,最后直接化为一片乌沉沉的面色,她强抑着某些冲动问道,“歌儿,你晚上会要去他房中?”只可惜,颤抖的尾音已是泄露了心绪。
回过神来,曲项歌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跟着他们去了。”
看着自家儿子脸上迫不及待(?)着想要随后跟去的表情,一瞬间曲夫人竟是连哭的心都有了,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你若是想去便去吧……”
听的这一句,曲公子先是长舒了口气,方才躬了一身,紧接着飞快地奔了出去。见状,一直躲在角落的青衣小童两眼一亮,随即蹑手蹑脚的放轻了动作打算跟着一道溜出去。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他一脚跨过门槛之时,身后传来一道阴测测的询问,“小槿,本夫人有说你可以走了么?”
青衣小童蓦然止步,僵硬着回过身讪讪道,“夫人有何吩咐?”
言及此,曲夫人竟是又想起方才的情境,一时之间百感交集,随后执起早已凉透了的茶杯,咬牙切齿道,“去跟着你家少爷,记住,是寸步不离的跟在身后!莫要再让那登徒子给占了便宜去!”
“可是,少爷他……”小槿为难地答道。
移开手中的茶杯,淡紫绸裙的妇人笑不露齿地道,“小槿,你可是有什么意见?”
“没!小槿这就去跟着,为夫人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着,他飞快地奔出了前厅,呜呜,夫人的表情太可怕了!
月上眉梢,晚风轻柔的拂过垂幔,小亭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巫梦姑娘还真是好兴致,连夜赶来此处竟是为了赏月不成?”月白色长衫的男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凉亭两侧似笑非笑地开了口。
银白的月华下,身着桃红纱裙的少女更显娇媚,指尖挑逗似的划过了男子的前襟,嗔道,“此等夜色尚有美男作陪,又有何不可?”
男子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探上前的嫩白小手,方才淡淡道,“巫梦姑娘真是见笑了,昨夜多读了几册小卷,言某此番稍有困倦,便不作陪了。”
见他一副想要起身离去的架势,巫梦自是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一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青姮半伏在地面道,“主子。”
“把先前准备好的美酒给端来。”少女懒懒地摆了摆手道。
“是!”
不过几息之间,精巧的白玉小杯连同配套的玉壶已是齐齐摆在了桌面之上,少女叩了叩桌角,一袭黑衣的女子便如同先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般,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惟墨公子,可否赏脸共饮一番呢?”桃红纱裙的少女径自在杯中倒满了酒液,笑意盈盈地问道。
心下暗叹了口气,月白色长衫的男子重新坐回了位置前,神色淡然道,“既是巫梦姑娘的邀约,言某若不允倒显得却之不恭了。”
“呵呵,公子还是这般的多礼,同奴家畅饮一番,稍后会有惊喜呢……”举起白玉小杯,少女意味不明的轻笑道。
眼见着男子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巫梦挪开抵在唇边的小杯,缓缓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