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只听一旁的言惟砚启唇道,“老人家这两日一直待在阁内?”
“恩,我和东儿在收拾这边的杂物。”老者頜首道。
闻言,白衣男子话锋一转,冷声道,“那么老人家昨夜在何处呢?对面藏月楼这般大的动静,总不会完全没听见吧?”
“别对着我阿爹大小声的!”东儿冲过来将茶碗重重地放在了圆桌上,扬声道。
“东儿。”老者抬手示意少年噤声,言擎甚至可以看出他那双干枯如树皮的手背正微微发抖。
顿了顿老者方才继续道,“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两位此番前来定是打听与昨夜相关的事情,可对?”
“没错,还望老人家能告知一二,言某定当感激不尽。”言惟砚语气颇为恳切地道。
而坐在一边的言擎则是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老者拍了拍东儿护在身前的手,低叹道,“昨夜那场祸事,我也略有耳闻,具体的自是不可能太清楚。毕竟遇到这些事情,我们父子俩定是会避着走,二位看我这一双眼,就是当年不知天高地厚所惹下的债……”
“阿爹!”像是忆起了某些伤心的过往,东儿哽咽了声道。
本就是耽搁了一夜,言擎又岂能等得他这般遥想当年,禁不住开口道,“昨夜……”
言惟砚则是在桌下扯了扯言擎的衣袖,暗示他莫要操之过急。
老者回过神,尴尬的苦笑了声,“让两位见笑了,这就进入正题。”
“昨夜约莫是亥时三刻左右,我和东儿在前堂里用了饭,打算回屋歇息。忽然间,听到了一阵刀剑相交之声,隐隐约约还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声。”老者回忆道。
听到这,言擎不免有些疑惑道,“刀剑相交?”
昨夜临走之前,无论是言惟墨抑或蒙面少女,两人都是徒手相搏。更何况,藏月楼后的小院距离这摘星阁少说也有将近百米,难道是后来的交手中大哥占了上风,所以那个蒙面少女一路逃回了这边?
老者回道,“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那种兵器相交的声响,我绝对不会听错。”似是觉得自己太过肯定,他顿了顿,补上一句,“家父曾经开过一间打铁铺,所以我对于这一类的声音也比较熟悉。”
“老人家还请继续。”言惟砚适时的帮他解围道。
老者揉了揉太阳穴道,“就在我带着东儿锁好大门,准备避到楼上之时,一道爆炸声响起,接下来的想必两位也都知道了。”
“你是说,藏月楼那场大火是因为爆炸引起的?”言擎猛然起身道。
见状,言惟砚也只得抬眼淡淡道,“二哥,先听他说完。”
“这个老夫实在是不清楚了,听到那一声,我们父子俩避之不及,又怎么可能会跑出去看,公子你说是不是?”
宝蓝长袍的少年低垂着头,没有再开口,唯有紧握在身侧的双手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老人家所说的,应该还有下文才是……”将视线从少年身上挪开,言惟砚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前的父子俩道。
东儿立刻炸毛,他结结巴巴地道,“胡说些什么,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东儿,不得无礼!”老者先是轻咳一声,低斥了一句,随即正色道,“这孩子年纪还小,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海量。”
指尖在红木圆桌上微微一顿,言惟砚缓缓道,“无妨,不过老人家可否将下面的内容详细告知在下?”
明明仅是一句看似请求的疑问句,老者却忽然察觉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左手的小指禁不住抖了抖,他苦笑一声道,“早知如此……罢了罢了,其实方才所说的爆炸声后,的确还有一段……”
老者又是一阵低咳,方才道,“这位公子想必也知道眼盲耳聪这一理,就在我和东儿想要躲回楼上之际,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刚开始老夫还以为是藏在阁内的老鼠一流,可是怎么听都不太对劲。于是止了动作屏息,随之竟是好一阵翻动物事的轻响,我们父子俩惊慌之下也只得悄悄退回了一楼,躲在这柜台后。”
“翻动的声响?恕我多言,两位自从昨夜过后,可是有再上去过?”言惟砚沉吟了半刻启唇道。
东儿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们就在这楼下的柜台内躲了一整晚,直到天亮才睡着,谁知道一大清早的两位就冲来砸门。”说完,他侧首瞥了依旧伫立在原地的言擎一眼。
“看来……”言惟砚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道急促的询问给打断。
只见宝蓝长袍的少年像是蓦地记起什么一般,匆匆上前两步问道,“老人家,你可有听清了楼上的脚步声?”
“脚步声?”老者疑惑的摇头道,“老夫并非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听的出脚步声的差别,公子多虑了。”
素来伶牙俐齿的言二少此时竟是急的表明其意,她直接撩起泥印斑斑的衣摆道,“我并不是那般意思,寻常人脚踩步履和赤足而行的声音,老人家可分辨的清?”
老者恍然大悟般的轻拍了掌在红木圆桌上,低呼道,“公子高见,老夫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却又说不上来。公子这一提起,我倒是记起来了,昨晚那脚步声着实有些怪异,不像一般人穿着步履,倒更像是赤足而行!”
“果然是她!”言擎凝神一凛道。
“二哥?”言惟砚知晓,他定是有了什么头绪才会这般。
言擎直起身子,咬牙道,“昨夜回府之前,我与大哥约在藏月楼后院,谁知半路竟是有个蒙面的少女偷袭,她便是赤足而行。”
“摘星阁的前东家?”冷不防,东儿在一旁开口问道。
老者厉声斥道,“东儿,这还轮不到你插嘴!”
许是被自家阿爹的态度给打击到了,东儿不情不愿地偏过了头。
言惟砚自然知道老人家心中所忧,此时能让他们讲出这些已是不易,只得出声打断道,“方才你们提到了翻动的声音,如此可以推出,那少女定是遗落了些什么。不如就让我们代替二位上去查探一番如何?”
听见他暗示意味浓重的话语,言擎顿觉眼前一亮,匆匆几步就朝着二楼的方向奔了去。
见状,白衣男子则是颇为无奈的对着老者道,“此事关联到兄长的安危,还请见谅。”
“无妨,我们父子俩就不跟着了,两位请自便。”老者摇了摇头,抬手道。
略一点头,言惟砚也随即跟了上楼。
待到脚步声远去后,东儿方才踌躇道,“阿爹,他们……”
“言多必失,上次来转手酒楼的姑娘你也见了,还有刚刚说的那些,这可不是我们爷俩能涉足的……”老者叹了口气,示意他莫要再提。
这厢,言擎踏上二楼后,入目的竟是遍地的狼藉,相较于几天前来此的情形,真可说的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明显有了先前一楼的经验以后,仅是吃了一惊,她便快速地投入到了翻找的动作中。
随后跟来的言惟砚则是静静地站在扶手前,打量了四周一圈,方才垂眸道,“二哥,你可有看清了昨夜那名蒙面少女用的兵器?”
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言擎蹙眉道,“她只着一身绯色的纱裙,与大哥过招之时并未有见到用兵器,至于我走之后有没有就不清楚了。”
说着,她继续低头细细地翻看着地面上的杂物。指尖触及一卷残破的绸缎时,似是有什么在脑中迅速闪过,言擎抬头惊呼一声道,“对了,她从楼上落地之时,先是用一排银针偷袭了我们!”
“银针?”言惟砚眸中闪过一抹异色,立刻记起先前赛龙舟的遇袭之事,果然是同一人所为……
半响,言擎侧首道,“惟砚,你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二哥多虑了。”每每当他喊惟砚之时,便是说明了他对接下来所说正视的态度。但是,视线扫过少年身上的血污和狼狈,言惟砚决定将这件事暂时先隐瞒下来。
攥着绸缎的手骤然一紧,言擎并未接话,仅是抿唇回身继续翻查着。
没有,翻遍了整个二楼,两人也未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刚燃起的希望又如微弱的烛火一般,啪的一声被熄灭了。
视线渐渐模糊,言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禁不住倒退了一步靠在墙上。
闻声,白衣男子匆匆两步上前,扶过他的身子道,“二哥!”
“没事,继续找,别管我……”指尖再次掐入掌心内,原本伤口处竟是渐渐麻木,言擎略微喘气道。
视线落在少年惨白的面容上,言惟砚冷声道,“我先带你回去!”
“不!”一听他说要回去,言擎反射性的拒绝道。
“你不要命了!”头一次,言三公子如此失态地低吼道。
怀中的少年唇角泛起一抹恍若透明的淡笑,他轻声道,“他们都不在了,我要这条命来又有何用?”
言惟砚蓦地想起那一夜母亲的暗叹,砚儿,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也是时候该让你二哥长大了。不由的拥挤了怀中之人的肩,扬声道,“纵然有多恸切哀婉,这一切仍需面对,更何况事情并未水落石出,你这般轻生如何对的起他们?”
只可惜,少年双眸紧闭,已然晕厥过去。
那一句我会一直在你身后,终是湮没于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