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妹知道,人和人相处,不能总想着占便宜,最重要的是两好合一好。她除了上晚班,第二天早上睡会儿懒觉外,其他时间都用在了胖嫂家。给小虎辅导功课、做家务、张罗小卖部的事,俨然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黑妹渐渐适应了歌厅的环境,对各色人等,也应付自如。当她挺着胸脯昂首进出歌厅时,那些威武的保安衣着笔挺的制服站在门口,很有礼貌地朝她点头致意。
这时的黑妹已在歌厅小有名气,一提起1101号,都知道是个善唱《隐形的翅膀》的黑俏女孩。甚至有的慕名而来,专门选她。
黑妹丰满的臀部在雍容的皮衣下优雅地扭动,犹如午夜里一簇跳动的火苗。她已懂得:拿了客人的小费,就应该招人待见,这是行规,只是底线必须守住。
倩已经教过黑妹分辨有钱人的方法,那些装束很光艳的往往是穷鬼,年轻的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看男人要看他的皮鞋和腰带,穷人可以搞一套有模有样的西装,却难以负担起尚好的皮鞋和腰带。倩显然更会把握生财之道,她很少固定在一个客人身上,总要不停地串台。有时还没下班,她就被小车接走。黑妹后来知道,那是出台。就是跟客人上床,挣钱多,一次五六百、千八百都可能,但黑妹却不为所动,一直守着底线。
一天晚上,几位喝醉酒的混混来到歌厅,进门就大呼小叫,领班怎么劝都不听,径直到小姐房选小姐,张口就要1101号作陪。
黑妹陪的是几个混混里边的头儿,这人身宽体胖,板寸头发根根向上刺着,一双阴森森的眼睛里,透着煞气。坐台时,他几次要求带黑妹出台过夜,黑妹都执意未从。后来,他把戴在左手腕的金表摞下来拍在茶几上,说若答应出台,立马装兜。黑妹仍不为所动。板寸头很是生气,就拽着黑妹陪他赌骰子喝酒。期间,黑妹不小心,将酒杯撞倒,洒在了板寸头膝盖上。这下板寸头不干了,他提出:要不黑妹陪他出台,要不把膝盖上的酒舔干,说着就狠狠地抓住了黑妹的手腕。黑妹挣脱时,另一只手的指甲将板寸头的手背划了一条,板寸头用力将黑妹推到了对面的沙发上。黑妹一抹嘴角,流血了,她随即抄起酒杯就朝板寸头掷了过去,板寸头躲过了,黑妹又脱了自己的鞋子甩了过去……板寸头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小姐,上前几步将黑妹紧紧抱住,黑妹又低头撕咬板寸头的手指。和板寸头一起来的小混混蜂拥而上,说:“小婊子,废了她。”混乱中,保安进来了,把他们拉开。但板寸头一伙仍然不依不饶,声言要将黑妹扒光……就在这时,曲老板来了,双方都吃了一惊,原来板寸头一伙是他的建材客户。弄清原委后,曲老板掏出一沓现钞,递给板寸头,指着黑妹说:“这是我侄女,年轻不懂事,哥几个拿着买条烟抽。”
板寸头一伙总算骂骂咧咧地离开了,一切又恢复了秩序。
曲老板用湿纸巾为黑妹擦去嘴角的血迹,又递上一杯饮料,黑妹渐渐平静下来。
曲老板时常光顾歌厅,每次都点1101号,成了黑妹的固定客人。比黑妹条件好的,他也不找,有的婧妹主动缠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拒绝。他每次在歌厅坐得时间并不长,跟黑妹说说话,而且规规矩矩,不再捅捅摸摸的。有时开车路过,进去喝杯啤酒或转一圈就走,好像是专门来给黑妹送小费的。倩和另外的姐妹都很眼热,看她的眼里就多了几分妒嫉。
黑妹对曲老板也够意思,只要曲老板一来,她就死心踏地陪他,从不串台。有时曲老板来了,赶上她正坐台,就委婉地退台,并免收台费。有一次,曲老板给黑妹带来一枚带吊坠的金项链,好说歹说,黑妹就是不收。她认为:礼重不能收,收了不踏实。此后,曲老板对她就又多了一份好感。
两人认识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曲老板给黑妹打电话,说晚上有个饭局请她参加,并吩咐说,一定要好好表现,请的客人很重要,他有求于人家。
黑妹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曲老板平时对自己不错,他为自己捧了那么多次场,自己也理应给他捧场,礼尚往来嘛。
黑妹来到曲老板指定的那家饭店时,酒菜已经备齐了,两位男士正在等她。落座后,曲老板便把黑妹向另一位男士介绍,说这是我侄女,在校大学生,歌唱得好。另一位男士脸上立马露出喜色,含笑道:“果然黑俏!干净!”黑妹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之前,曲老板肯定向他介绍过自己,他像在进一步证实曲老板的观点。
曲老板又给黑妹介绍那位男士,说这是银行信贷科的郝科长,郝科长是我的财神爷,这些年就靠人家吃饭了。
这顿饭菜很丰盛,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河里游的、洞里钻的都点了,白酒、红酒、啤酒“三中全会”,包间里到处都是喝完的空瓶子,可没一个人倒下,真可谓酒逢知己千杯少。
郝科长很兴奋,黑妹紧挨着他,他多次有意无意地触摸她的胸部和大腿,不断重复着:“黑俏!干净!”
郝科长喝美了,痛快地答应给曲老板贷款一千万,但三个点的回扣是不能少的。曲老板要的就是这句话。虽然他对那三十万元的回扣有些心疼,但还是接受了。如今,哪行都有行规,娱乐场所有行规,商业领域也有行规,违背不的。他赶紧结完账收了场。
曲老板叫车送走郝科长后,又送黑妹。车上,他对黑妹说:“请一次郝科长托了好几层关系,目的总算达到了,你真帮了我大忙。”
黑妹不知,时下曲老板的工程资金短缺,说话就要停工了,这下总算喘了口气。
与曲老板道别后,黑妹快速回到出租屋,她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觉得天旋地转、肚里倒海翻江地难受,之后就“哇哇”地吐,最后连绿水都吐出来了。闻声进来的胖嫂,连夜找车把她送到医院,打了两天吊针才缓过来。
黑妹由衷地感激胖嫂。
黑妹和曲老板在一起时,总听他说起自己的身世。他说,他也是个农民工,只有初中文化,进城前两手空空,打拼二十多年,做过小工、卖过保险、干过推销,总之干过的活很多,只要挣钱就好,现在总算混出些名堂,买了别墅、购了车,举家搬进省城,有个儿子大学毕业,以志愿者身份在贫困山村执教两年,现留在本市一所中学当老师。曲老板说他儿子总想辞职经商,他鼓励儿子还是走仕途,吃官饭保险,商海太黑暗。可儿子说他跟不上形势,早晚会被历史淘汰。为此父俩没少争吵,加上生意不好做,让他感到身心都疲惫。他之所以到歌厅来,就是想缓解身上的压力,之所以看上她这个乡下妹,就是觉得她与众不同。“干净!”这两个字,是别的小姐没有的,以至让他后来都不好意思动手动脚了。
可以说,他的故事并不吸引人,他本人也是个笨拙的讲述者,但黑妹听得非常专注。她认为既然心存感激,就该懂得回报。她甚至认为,曲老板到歌厅来,并不是为了娱乐,而是寻找倾听者。
曲老板的话,让黑妹有些脸红,他就又顺势说:“倩没说错,你确实干净,现在的小姐哪还有知道脸红的?”黑妹疑惑地问:“倩都跟你说我什么了?”曲老板忽觉言语有失,忙道:“没说你什么,可不要多心啊?!”
黑妹心想,倩是自己的领路人,进城当天,人家接了站、请吃饭、留了宿,是有恩的人。而曲老板呢,可以说是个成功人士,他对自己好,应该还是有些欣赏自己的成分,不会仅仅看作陪他客人喝酒办事的工具。那次陪他的客人,也就是那个郝科长,当时虽然答应贷款一千万,可一周后都没有兑现。后来又陪曲老板请过他两次,酒后他要求和自己开房,都被自己借故不方便拒绝了。这可能就是他一直没有放贷的主要原因。看来,郝科长也是个老奸巨滑的老手——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这期间,曲老板又和黑妹吃过一次饭,但他不是很高兴,说话也是吞吞吐吐地,他说贷款一直未到,要是还弄不到钱,工程可就真要停了。有心烦劳大妹子,又怕你不情愿。黑妹心想,曲老板舍得往自己身上花钱,有求于自己的事自然要应承下来。就说:“曲老板,要我做什么只管说。”
曲老板动情地说:“事到如今也不瞒你了,郝科长早就喜欢上你了,他也认为你干净,我一直没有答应。”
黑妹想着,曲老板有情有义,她也愿意为他做些事情。心里就有了对付郝科长的主意。
曲老板立即拨通郝科长的电话,他一听是曲老板,说了声:“正在开会。”就要挂断。曲老板忙说:“等等,黑妹跟你讲话。”黑妹接过手机,只叫了一声:“郝哥。”他就爽快地答应了赴宴。
曲老板乐得直蹦高,用右手不停地转动着左手腕上的红褐色琥珀……
郝科长非常高兴黑妹到场,酒也喝得畅快淋漓,当场就答应了曲老板的贷款。当然酒后,黑妹被郝科长领进了一家豪华宾馆。黑妹让他洗澡的时候,将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粉沫用水冲匀,待郝科长从盥水间出来,她热情地端上水杯,说:“先把水喝了,我也去洗洗。”黑妹眼看着他把杯里的水喝完,才走进盥水间。
“快点!”郝科长在黑妹身后催了一句。
黑妹想在盥水间拖得时间长些,等郝科长睡着后悄悄溜走,可郝科长一直没有睡着,还不住地催促她:“快点。”黑妹疑问:是安眠药量不够呢、还是假药?她开始想从盥水间跳窗逃走,可那是三层楼啊,跳下去不死也残。怎么办呢?跟他来硬的,又显然不妥……
正当黑妹不知所措的时候,几名警察突然出现,不由分说,就把郝科长和黑妹控制住了,又很快将他俩带到派出所。
原来,郝科长树有政敌,多次派人跟踪他,他却全然不知,这次终于被人碰个正着,便报了案。在派出所,两人被隔离接受了讯问,警察用同样的话对他俩说:那边都承认了,你也认了吧,主动招认可以减轻处罚。郝科长始终坚持自己的清白,同时还证明黑妹是清白女子。黑妹也坚定地为郝科长作证,说郝科长喝多了,她才送他到宾馆,我是曲老板侄女,有他作证,并提供了电话号码。警察很快电话将曲老板叫来,曲老板的证词与他俩所说一致。
法律是本着疑案从无的原则,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判罪。折腾了三四个小时,最后警察也不想熬了,还是下了结论:“嫖娼”事实不成立,两人当场释放。
通过这件事,郝科长对曲老板和黑妹心存感激。
事后不几天,曲老板见着黑妹,给了她一个红包,竟是整整一万元。几乎同时,倩也拿到了一万元。
原来,曲老板一直为贷款发愁,拆东墙补西墙的日子一度搞得他焦头烂额。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大权在握的郝科长,但郝科长很难接近,开始请客不到,送礼不收,一副清廉形象。再后来,业内人士向他点到了郝科长的软肋:好玩处女。即使是千锤百炼的官员,也会有爱好,一有爱好,就有了软肋。原来郝科长的七寸就在于此。这下,可让曲老板犯了难:现如今找处女好比摘星揽月,难比登天啊!静了一阵,曲老板一拍大腿,突然想起了歌厅小姐倩。当他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她时,也许下承诺,说:“事成之后,酬金一万元。”
倩当即应下。并返回县城,巧遇黑妹。她将黑妹介绍到省城后,又在第一时间,推荐给了曲老板。
黑妹回到出租屋,关起门清净了两天。这期间,小虎偷偷看过她两次,也许是糖起了作用,从第一次见面以后,黑妹每次见小虎都给他糖。经过黑妹的耐心辅导,小虎学习兴趣浓了,放学一回家就写作业和预习第二天课文,很少再提着鸟笼满街跑,鸟笼挂在了槐树杈上,槐树已经结出荚果。
小虎的学习成绩提高很快,这次期中考试,由原来的倒数第十五名,考到正数第十一名。胖嫂和黑妹都很兴奋,学校老师却吃了一惊。
这天上午,小虎的班主任曲老师来家访,胖嫂很高兴,请他坐定端上热茶。当曲老师问到小虎的学习成绩为何提高这么快时,胖嫂提到了黑妹。
曲老师听罢,说:“你把她找来,我见见。”
胖嫂转身去东屋就把刚起床的黑妹请来,对曲老师说:“这就是黑妹,小虎的表姨。”又向黑妹介绍道:“这是小虎的班主任曲老师,来家访。”
曲老师起身握了一下黑妹的手说:“好像在哪见过?”
黑妹一时懵懂,但立即反应过来,因为《红楼梦》里贾宝玉第一眼见到林黛玉时,也是这么说的。
当黑妹仔细瞄过曲老师以后,突然想起在自己的婚礼上,那个记礼单的青年教师,逃婚之夜遇见的也是他,当时还多亏他的相助。正在犹豫时,曲老师却先开了腔,他试探性地问:“你不是那位……”
曲老师话音未落,黑妹立即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位……”
二人都笑出了声。
原来曲老师师大毕业后,当了志愿者,在那个贫困山村执教两年后回到省城。
二人感慨一番后,曲老师才奔主题:“这次小虎考得这么好,开始我还纳闷呢,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