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抛弃了我们。”千雪不敢相信望月一木在这个紧急关头,竟然丢下她们姐妹独自一人离去,一边是氐人,一边是查文斌,她们该何去何从?
“千雪,不要伤心,呵呵,他早就放弃了我们,从我们被安排到中国,就不过是他望月家,甚至是王室的一枚棋子罢了,我们的命一文不值,你怕死吗?”千代看着两行泪的千雪问道。
看着姐姐坚毅的脸,千雪鼓起勇气:“不怕!只求不要死在这群怪物手里!”
千代看着和氐人战作一团的超子,朱唇轻轻一咬:“要是他们败了,我们就咬舌自尽!”
千雪和姐姐相视一笑:“好!”
氐人的凶悍程度自然不用解释,只是它们似乎无心恋战,只顾着祭台,这也让他们暂时没落什么下风。那抹绿色逐渐又像是恢复了生气一般,源源不断地从扶桑神树上涌出。
超子他们的参战,也让查文斌暂时有了口气可以喘,他随手一挥,在外面画了一道圆,像是一堵无形的气墙一般挡住了氐人的脚步。
查文斌一心一意地看着冷怡然,双手从容地举起,指尖跳动的绿色犹如精灵一般从神树顶端的太阳轮涌向了躺着的冷怡然,她被无穷无尽的绿色包围之后,查文斌终于开口了。一种老王从未听到过的语音快速地从他口中吐出,随着他的口型不断地抖动,双手连续地结印,语速随着手法不断地变换。老王只觉得这是一种阵法,一种闻所未闻的阵法,跟随查文斌这么久,从未听到过他使用这样的语言,也从未见过他使出如此古怪的结印。在那一刻,老王的心头突然出现一个很可怕的想法:这个人,不是查文斌!
当冷怡然身上的绿色逐渐汇集成一个人形的时候,查文斌冷冰冰的脸上出现一抹淡淡的笑容,一抹很是熟悉的笑容。“咕呱,”伴随着三足蟾的一声叫,那抹绿色无声无息地沁入冷怡然的身体,片刻后,她那修长的睫毛开始微微抖动。“醒了?”老王惊喜地叫道。
当这一抹绿色入体,扶桑神树瞬间暗淡无光,天地间所有的绿色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在外面挣扎着的氐人身前的屏障也一并消失。
举着各式武器的它们犹如饿狼一般,冲向了祭台……
查文斌嘴角微微翘起,抽出冷怡然身下的权杖,转身面对老王,淡淡地留下一个字:“走!”说完便只身一人跳下台阶,三足蟾紧跟其后。
这一人一蛤蟆所过之处,身旁的氐人如同垃圾一般被扫向四周,更多的氐人如同潮水一般又紧紧包围了上来,前方便是那个台阶,没作任何停留,他跳了进去,三足蟾也跟了进去,余下的氐人吼叫着前赴后继地也追了进去。
广场上转眼之间又恢复了平静,就一如他们来的时候那般,只是少了一个人,当超子准备也一并进洞的时候,天地间开始了最疯狂的摇晃,裂开的台阶开始慢慢合拢,这扇不知通向何方的大门随之关闭。
祭台上的冷怡然已经醒了,对于她而言,这一切就像一场梦一般。
不知何时,他们后方的山体早已因这地下世界的晃动而裂开,蕲封山开始了最后的颤抖。
老王的脑海中依然在回荡着查文斌的那个“走”,这是他留下的唯一嘱咐,那个人是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超子,卓雄,这里要塌了,我们快走!”老王扶着虚弱的冷怡然对着他们喊道。
超子依旧在疯狂地搬动着地面的石头,他想找到那个口,可是挖下去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就像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整个广场开始了一轮又一轮的地震,“再不走,全都埋这儿啦!”老王看着漫天的灰尘,他明白,没有人会放弃他,即使他不是查文斌,也没有人会放弃,“文斌临走前,只留下一个字,让我们走!他让我们走!”
卓雄试着去拽超子,却被他一把打开,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再次崩裂,鲜血随着胳膊的每一次舞动都兴奋地往外冒着。
“走啊!”卓雄一把抓起超子,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他如钢铁一般硬的拳头。崩塌只是时间的问题,留在这里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军覆没。卓雄给横肉脸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悄然地走到他的背后,一记手刀劈在超子后颈,超子闷哼一声,横肉脸顺势把他背到了自己的背上。
卓雄则背着卓老汉的尸体,一起聚集到了祭台上,冷怡然现在还虚弱得很,老王背上了这个泪眼蒙眬的女孩。哭,也许是此刻她唯一能做的。
正准备向后山走去的时候,卓雄发现广场上还有两个人。桃井姐妹,她们的身子还被锁在青铜柱上,脸如死灰一般,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没有比等死更加可悲的事情了,当希望已经丧失殆尽,千代用力地握住妹妹的手,给她最后的鼓励。
“唉!”卓雄放下老汉的尸体,迎着不停跌落的巨石,冲向广场。锋利的匕首迅速挑开绳结,卓雄说道:“你们要是还能走,就跟着我们出去,这里已经要塌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桃井姐妹怎么都不会想到,望月作为他的杀父仇人,甚至是灭族仇人,可他到头来居然是救自己的人。相比之下,望月一木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呢?两姐妹互相搀扶着,紧跟卓雄的步伐,对于这对姐妹的加入,老王没有说话,横肉脸更加不会说话,死神来临之前,谁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当广场上无数的火把开始一盏接着一盏熄灭的时候,除了轰隆的倒塌声之外,再无其他。等卓雄他们一口气冲出山谷时,最后那三盏最为明亮的青铜柱在同一时刻熄灭,这是他给予他们最后的力量吗?大地的摇晃和颤抖让他们不得不趴在地上,等待最后的平息。
天色渐晚,他们所带的物品基本都已消耗殆尽,超子醒来红着眼睛一语不发,他已经失去过查文斌一次,已经没有能力再失去一次了。
下山是唯一的选择,时不时的小震依然在继续,荒野之中谁也不知道下山的路,胡乱走了一圈之后,谁都说不出自己现在何方,满天的乌云挡住了星光,没有方向的辨别,仅靠经验,超子和卓雄也没把握。
“我知道下山的路。”柔柔的女声响起,众人一看,只见千代红着脸站了出来,“家主有这儿上山路线的记载,不要向下走,我们需要翻过山顶,然后朝着河流的方向,就能下山。”
选择相信还是不相信?一个日本女人,曾经手持钢刀的冷血杀手,貌似没有比选择相信更好的办法了。超子不忘丢下一句:“你要是敢耍诈,就算是女人,我也下得去手。”
沿着崎岖的山路,前前后后的几次地震,早已把这座神秘的大山翻得七零八落,到处都是塌方,到处都是巨石。终于,山顶之上,他们见到了一座早已毁灭的古代遗迹,老王分析说,这儿是祭天的场所,不过眼下他们真的无心再看。蕲封山,今晚的夜别说蛇,连蚊虫都没有一只,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为他们打开了这样一条安全的路。翻过山尖,果然见到了溪水,一行人便顺着溪水一直走,一直走。其间千雪因为内伤过重,已经无法再赶路,谁都没想到背起她的会是何毅超。千雪,人如其名,趴在这个满身血污又打倒自己的汉子身上,冷冰冰的脸毕生第一次起了一抹红晕。
天已微亮,沿着这条小溪,他们已经走了一整夜,荆棘划破了皮肤,步子开始摇晃。饥饿、仇恨、思念、担心,无数情感掺杂其中。灌了铅的双腿,还在继续迈着步子,他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这是在哪里,一直到遇到了一个草棚。
超子背着千雪,像是看见了希望一般冲了过去,一个戴着斗笠的老头拿着葫芦走了出来。
躺在草棚的门口,所有人都只剩下喘气,这草棚是一个采药人搭建的。
当得知他们是从山顶下来,采药人瞪大了眼睛说道:“这是蕲封山脚,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地方你们怎么能进去?蕲封山,终年云雾不散,毒蛇野兽何其多啊!”
回头一看,蕲封山果然已经再次隐入了茫茫白雾之中,哪里还能分辨得出本来面貌?
超子掏出一沓皱巴巴的钱,无力地说道:“老人家,你这里有没有吃的?”
老汉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这里还有些吃的,你们等着,我这就去做。”
当香喷喷的腊肉和蘑菇汤摆在桌上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只盯着那盆白米饭。多少天没吃过饭了?横肉脸第一个动手之后,其他人哪里还顾得上矜持,就差没用手抓了,惹得采药老汉不停说道:“还有还有,你们慢慢吃,我这儿还有……”
超子又特地拿了两个毛竹筒,给桃井姐妹盛上饭菜,递过去说道:“吃吧!”
采药人看着这群饿死鬼,说道:“蕲封山,以前我有个哥哥硬说那儿有草药,进山之后便再也没下来过。”老汉是个孤老,过去就是以进山采药为生,年纪大了,来去不便,就在这里搭了个草棚,半个月下山一次换些食物,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见陌生人。”
“那您知道下山的路吗?”老王问道。
“哎,行,等下我就带着你们出去吧。”
刚刚吃罢饭,后面“轰隆”一声巨响传来,天地间霎时一阵沙土腾起,直冲破了白雾,那真叫一个惊心动魄。采药老汉喃喃地说道:“蕲封山……塌了……”
“不!”超子一声怒喊,被压抑了一夜的心,再次爆发了。蕲封山,终于承受不住连日来的变故,塌了……
雨如缸漏了底一般,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雷声四起,电闪如蟒,看不清彼此的脸庞,也分不清彼此的身形。
超子跪坐在地上,泪水和雨水混为一体,任凭老王如何用力拉扯,他依然向蕲封山的方向跪着,冷怡然的啜泣声也早已湮没在无尽的雨中。山中“当”的一声,那块太阳轮随之跌落地面滚向了广场的位置,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山体的崩塌把这段属于远古的时代永久地埋进了泥土,也把查文斌带进了无底的深渊。
查文斌最后那一个“走”字,那微翘的嘴角,是那样淡定,那样从容,但是老王始终不信那就是他,或者说哪个才是真实的查文斌。
大雨持续了整整一天,超子在雨中也整整跪了一天,直到他一头栽进泥水里,老王和横肉脸才把他抬进屋内。
采药人的茅屋里挤满了人,各种心情,各种猜测,各种悲伤。桃井姐妹的伤和卓雄的伤都暂时上了草药。只有超子,除了满身的伤痕之外,恐怕最难医治的是他的心,那一晚锅里的饭菜无人下咽。
第二日,万里无云,蕲封山头的云雾也没有再次出现,原本高耸入云端的山脉早已成了一片狼藉,丝毫看不出原先的雄伟和神秘。
老王和横肉脸做了个简易担架抬着高烧不退的超子,由采药人带路,最后看了一眼蕲封山,朝着外面的世界踏出了第一步。
清早出发,沿着不是路的山路,一行人小心又急促地赶着路,采药人在路上讲述着蕲封山的种种传说,除了老王偶尔应答一两声,再无人有兴趣。傍晚,当那个熟悉的村庄重新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不知是心酸还是喜悦,有几个人已经泪如雨下,采药人至此分别,说是要重新找一个地方谋生,却被老王要求一同回去。
重新回到紫坪铺之后,卓雄的家一如他们五天前在的时候那般,只是卓玉贵此刻已经僵硬。超子被老王送进了镇上的医院,桃井姐妹也得到了医治,当冷怡然一通电话打到杭州的时候,冷所长和何老带着急切的心情连夜登上了飞往四川的航班。
当晚,老王就神秘地再次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或许这件事他也难辞其咎,或许他已经被组织接走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卓雄还是摆了个灵堂。对于卓玉贵,桃井姐妹说出了她们所知道的一切,而那封花白胡子留给他的信也没有被他拆开,而是丢进了棺前的火盆里,连同那些纸钱一起化为了灰烬。
卓玉贵的葬礼很热闹,卓雄花钱请了青城山上的道士为他做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法事,他知道要是文斌哥在,他也会帮这个“罪恶”的老人体面地走完最后这一程,从感情的角度上来说,他是他的“儿子”!代替望月一木跪在灵堂前的是桃井姐妹,对于她们来说,这也许是唯一能做的吧。
冷所长的到来让冷怡然找到了一个可以放肆大哭的地方,而何老看着眼神迷离的超子,也相信那位查兄弟真的已经离开了。
在紫坪铺的这三天里,超子被接到了卓雄家,这里人多,好让他快点缓过来,冷冷清清的小院子总算有了几分生气。关于老王的事情,冷所长在接到一份神秘的电报之后只说了一句他或许还会再回来,便没有下文了,带着小魔女先回了杭州。
何老陪着超子继续留在这里,陆续听他讲述着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对于这样一个考古界的泰山北斗,那些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的,那段失落的历史和文化到现在为止还是学术界的一个空白。
第四日,横肉脸去医院给他们拿药的时候,原本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里,一群白大衣大声嚷着“快让开,快让开”,紧接着,一辆推车快速地穿过长廊,直奔手术室而去。
白色的棉被下面,一只雪白的手露在外面输液,而那个人的手上还死死地抓着一件东西,横肉脸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东西好熟悉,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喃喃地说道:“太阳轮……”
这个大块头如风一般冲向手术室,门口的护士和医生无情地关上大门。他焦急地抓住每一个经过的医生和护士,向他们打听里面的情况,可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这家伙一急连药都没拿转身便往卓雄家跑去,还没走进院子大门就喊道:“查文斌!可能是查文斌!”
超子正在床边窝着发呆,听到“查文斌”几个字,便一个箭步跨出房门,院子里横肉脸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何老给他接了一杯水:“孩子,别急,慢慢说。”
“我刚才在医院给你们拿药,有医生推着担架进来,我看见,咳咳咳……”横肉脸喝得太急,被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