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家庭矛盾最终以杨敦闷头闷脑落败去睡觉而告终。
围观了整场的杨花儿表示,杨敦这个秀才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不家暴吧。
即使是这样,杨雨儿也吓得不轻,缩在杨花儿的身后瑟瑟发抖。
王氏坐在桌边哭哭啼啼的,杨花儿就带着杨雨儿把桌子给收拾了,碗筷堆叠起来清洗,拿扫帚把碎瓷片都扫扫。
“花儿。”大门口一声轻唤,是张小胖的声音。王氏此时正哭得尽兴,应该也顾不得这边。
张小胖站在门边的阴影里,看不清面容,但话里是不加掩饰地关心,“你去你爷家路上咋样,回来你爹娘打你了吗?我听人说你当上了王家的陪读,还有工钱还管饭,你娘应该会对你好一些吧,我听你们屋子里吵,咋回事啊,你娘是不是又打你了?”
杨花儿摇摇头,不禁莞尔,“我哪有那么笨,她即便是要打,我也不会让自己挨上的,今晚是我爹喝酒了,我娘他们两个拌嘴吵起来。”
“嗯,那天你们走之后我就看见孙婆子跟你娘带着人去你家里,发现你们姐妹二人不见了,就赶忙四处去找,我当时特担心,她们也问我了,我说不知道,我,我撒谎了。”张小胖说着语气低了下来,“我不做大英雄了,大英雄不撒谎,也保护不了人。”
“张小胖。”杨花儿握住他的手,认真道:“在我和雨儿心里,你就是大英雄,要不是你及时来报信,也许花儿就死了,你撒了一句谎,救了我一条命。”
张小胖抬头,猝不及防被杨花儿抱住,他心跳如雷,只听见杨花儿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谢谢你,谢谢你还能帮我。”
咚地一声,水瓢掉在地上。
杨花儿连忙松开手,暗暗懊悔自己方才情绪有些激动,竟然忘了杨雨儿还在灶房刷碗,杨雨儿等着杨花儿还不回,出门一看,惊得手里的水瓢掉在了地上。
王氏哭得委屈,想想自己当初嫁人也是个黄花大闺女,那么多好人家没要,偏偏选了这个丧妻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杨敦,她图什么啊,不就是图着杨敦一朝得了功名,她也能风风光光当一个诰命夫人。
说来都是这两个拖油瓶的错,要不是她们,家里的日子一定会很宽裕,杨敦也能跟她和和美美供养着天赐长大,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女儿养大也没啥出息。
王氏抬眼,看见杨雨儿呆呆站在门口,手里的瓢也丢了,她靠着正门口就骂道:“你杵在那里干嘛,装傻充愣的,让你们刷个碗能累死你们了啊是吧,你还有胆子摔瓢了。”
杨花儿听见王氏破口大骂,连忙让张小胖回去,她插上门,对王氏解释道:“刚才有只黑猫窜过,雨儿被吓了一跳才丢的瓢。”
王氏哼了一声,她现在可不能随意再骂杨花儿了,杨敦可是把杨花儿当香饽饽捧着。
坐在厨房里,杨雨儿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她慢慢地刷着碗,也不说话。
杨花儿心绪现在是此起彼伏,生为一个六岁女童,爹不疼娘不爱,她没得选择,就算是要被亲爹卖给人家陪葬,杨花儿也只是失望而已,她从一开始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把日子当过关打怪来过的,所以她什么都不怕。
本来她就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她只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外人,眼前的日子在她看来就像一个真实而荒唐的梦,也许再一次地死亡她就能够在现实世界里清醒,像很多的小说和电视剧里讲得那样,一个世界生命的终结,另一个世界身体的复苏。
她的一颗心始终是在地球中国的二十一世纪跳动,而不是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人可以为梦境里的内容而欢喜忧愁,但谁又会为了一个梦完全付出自己的真心。杨花儿可以在这里带着可怜的小雨儿好好过日子,可她从未打算在这个世界交付自己一颗认真地心。
只是看到张小胖能够为了她们的事尽心尽力,杨花儿有些感慨,真心最能换来真心,有人期待她能好好活下去,有人珍惜她的性命,无关金钱,无关血缘。
这样的温暖,透过心胸,润过骨头,缓缓凝成了杨花儿心头的朱砂痣。
“姐,你要当陪读了。”杨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杨花儿后背,闷声开口道。
“嗯?怎么了?”
“跟姐一比,雨儿好没用。”杨雨儿囔囔着,抱紧了杨花儿,“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好没用的。”
杨花儿转身来,杨雨儿垂头丧气,好像斗败的小公鸡一样,杨雨儿不禁失笑,拍拍杨雨儿的脸蛋,“胡说些什么呢,你是我妹妹,我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再说了,你没用最好,乖乖让我护着就行了。”
杨雨儿被她逗笑了。杨雨儿掐掐她的小鼻子,叮嘱道:“我明日就去当陪读了,你在家自己注意些,娘明天心情可能不好,她要是打你你就跑,回来我给你撑腰。”
杨雨儿点了点头,闭上眼沉沉睡去了。
张小胖回家里,家中的奶奶正打洗脚水,见他回来了,招呼道:“快来,洗洗脚好睡觉。”
张小胖吐了吐舌头,“奶奶,不是说好了嘛,以后我打洗脚水,我在家又不能帮你干啥活,这些小的就让我干就成了。”
李奶奶笑道:“奶奶这不是顺手的事嘛,我知道琛儿最懂事了。”
秋日里的月亮格外明,夜风吹着,送来桂花浅淡舒心的香气。张小胖坐在床边,透过支起的窗子看见外面的月亮好像白玉盘一样,周围都没有一丝云彩。他冷不丁想到之前杨花儿突然抱住他,她的声音透着感激,这倒是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除了报个信并没有做什么。不过自从那日杨花儿告诉他,英雄就是顶天立地,能够保护他人,张小胖就有一个英雄梦,大侠梦。
“奶,快中秋了吧,爹捎信回来了吗?”张小胖看见月亮,一下子想起了他爹。
“睡吧,睡着了梦见你爹叫他回来。”李奶奶一成不变都是这句话。
张小胖没有再出声,因为他明白,奶奶跟他一起盼着爹回来,可是爹迟迟不回来。
在张小胖的印象里,他爹实在是一个神秘人,以前听人说他爹在外面做生意,跑遍大江南北,银子哗啦啦如流水一样地流进腰包里,可是如果爹这么有钱了,为什么还不回来。一年半载只会托人送来家书和银钱,让李奶奶能够好好照顾张小胖。
有人就说他爹是银子赚多了在外面又有了一个家,所以不要他和奶奶了。
张小胖不相信,而是用拳头狠狠教训了那些说这话的孩子,一路打到了孩子头这个地位,而关于张小胖爹的事都成了东大街这一片孩子们的禁忌话题了。
这晚上家家过得都不好。
“你说说你多不中用,在家不是让你都练了嘛,怎么还是没选上你。”秀秀爹指着秀秀是一脸痛心疾首,如丧考妣。他是真心疼了,送给王管家的东西都有一百多文钱了,为了让秀秀能选上,他又专门请了人给秀秀上课,这银子又花了一百文,还有笔墨纸砚一堆一堆,到最后秀秀也没当上陪读,这可让秀秀爹心疼到姥姥家了。
“好了,秀秀不是尽力了嘛,你再骂有啥用啊。”秀秀娘拉着小脸涨红眼眶含泪的秀秀到怀里,心疼地抱住宝贝女儿劝秀秀爹,“再说了,咱闺女也是要认字的,家里又不是没闲钱,秀秀认了字,以后也好高嫁,虽然没有当上陪读,好歹也是跟王管家搭上关系了,这一次他没帮上咱,他也收礼了,亏欠着咱一回呢,还怕以后讨不回来。”
“倒是便宜杨家那个杨花儿了,不只是咱秀秀亏了,其他的那几家也都是做了万全准备,听说砸的钱不比咱家的少,也没当上陪读,跟人家一比,唉,咱还好。”秀秀爹自我安慰道。
秀秀不甘心地说:“我的名字,还有二十个要写的字,还有王夫人问我的话,我都仔细应对了,唯一跟杨花儿不同的就是她那二十个字直接写成了诗。我想大概就是这样,人家才要她的吧。”
“也难怪,她爹虽然看上去没囊没气的,好歹也是个秀才,平日里熏陶着会一两首诗也正常,要是比裁衣,咱家秀秀肯定是第一了。”秀秀娘惋惜考试科目不顺手,自己女儿考试失利,似乎忘记了人家要找的是陪读,不是裁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