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中午,太阳毫不吝啬的释放着它的能量,树上的知了被空气烤的越发调高了频率嘶吼,为本来已经焦灼的空气火上浇油。
电视台的机房里却安静的可以听见人的心跳声,只剩中央空调和那台panasonic的编辑机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筱恬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编辑机上飞速跳动的红色时码。在编辑机上,时间被细分成秒的二十四分之一。“时间就是这样过去的么?确实好快啊。”配合着轻微的嗡嗡声,筱恬确定她能够真切的感受到时间从她身边大模大样的溜走。她努力想抓住,却连它的尾巴都碰不到。
显示器上的画面停住,筱恬熟练的退出带子,填好节目播出卡片,朝总编室走去,审片。总编室在电视台的另外一栋楼,为了避开正午讨厌的大太阳,筱恬走得飞快。她不喜欢举着一把遮阳伞,任何占用她手的东西她都不喜欢,比如雨伞,手拿包,之类的,但是手机除外,
正如你所看到的,筱恬在H城从事着一份在外人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工作,电视上那些五花八门的节目就是他们做的,不明就里的门外汉称他们为记者,填写资料的时候是电视编导,他们自称电视民工。
毕业五年,工作换了三份,做过文化类的节目,卫生系统的节目,现在她跑工商线。这也是她毕业以来涉足最久的一个领域。筱恬自己倒也没感觉,用她自己的话说,她很懒,懒到讨厌改变任何状态。包括工作。
走进总编室,总编林青保持一贯的姿势对着电脑玩蜘蛛牌,他这个年纪,对于电脑游戏的认知,也仅限于蜘蛛牌了。
筱恬客气的叫了一声,“林老师,这周的带子。”筱恬
“放那儿吧,我马上看。”筱恬听得出来,这个老头的语气和他的人一样的枯燥。这一点,筱恬表示理解,如果让她每天看几十期节目,还说不定哪期就是实习生做的,充斥着各种低级的文法错误以及莫名其妙的错别字,她也会用这种枯燥的语气来应付这些送带子的人,甚至懒得应付。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与以往不同,筱恬发现林老头好像遇到了难题,怎么样都通不了关,她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无聊的站在总编室等。还好她是那种比较能和自己相处的人,说白了,就是能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于是,她也乐得四处观察这座年代相对比自己久远的广电大楼的内部,包括墙上贴的各种小纸条或者到处张贴着的主持人青春靓丽的海报。平心而论,好玩,赏心悦目。筱恬嘴角不禁上扬。
缓过神来,筱恬发现林老头已经坐在显示器前面审片了,林老头不愧是老一辈“革命”工作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看他一边认真的盯着显示器,让所有的错别字无所遁形,一边还能觉察到筱恬从自己的世界中醒过来了。似乎是为刚才让筱恬久等表示歉意,很少与年轻人谈工作以外内容的林老头忽然发话:“筱恬Z传媒大学的?”
“啊?哦,不是,我是S传媒大学毕业的,S城的。”
“哦,你是S城S大学毕业的啊,我年轻的时候还去你们学校开过会呢,你们学校门口有一个M大酒店,小吃很好吃啊,哈哈。”
“是吗,我也觉得小吃很好吃啊,毕业之后我常常想让室友给我邮寄一个S城的肉夹馍过来,哈哈。”对于一向严肃的林老头问及工作以外的情况,筱恬本来打算忽悠一下过去的,但是这个老头怎么说也做了几十年的记者,他知道怎样让别人打开话匣子。
林老头用余光瞄了一眼咽口水的筱恬,发现这个平时有几分粗心的小姑娘也有她的可爱之处,在他眼里,年轻就是她的资本,看着她由于激动刚恢复的脸上又有几分红晕,瞬间让林老头想起了自己的孙女。
“家是哪里的?”林老头继续问。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显示器,嘴角却多了几丝笑意。
“家是冀城的,赵市。”
“哦?!”林老头带着几分好奇“你这个丫头,家是冀城,读书在S城,工作跑到H城,这里有亲人,还是男朋友?”
“都没有!”筱恬嘻嘻一笑。
“哦?不愿意说算了,反正你们年轻人,年轻的时候为爱疯狂可以理解。”林老头若有所思。
“真没有!”筱恬竟然有百口莫辩的感觉。
“这个甘拜下风的‘败’字错了,不应该是失败的败,自己回去找正确的”林老头适时的打断了话题,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状态。
筱恬哦了一声,算是回答。顺手记在了小本子上。
节目看完,林老头把带子递给筱恬,转身回到了座位上继续他的蜘蛛牌,等着下一个审节目的人来,筱恬和以往一样,说了声林老师再见,飞奔出了总编室。
每次审片筱恬几乎都是飞奔出来的,说心里话,她不喜欢林老头,因为审片子太严格了,用火眼金睛形容一点不过分,不就一个错别字么,能放过就放过呗,何必老让筱恬顶着日头返工。哪个观众那么无聊,去抠你节目的错别字,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被林老头弄到有点神经衰弱,她越是努力不出错,错就越多,多到她自己都鄙视自己没文化,这么简单的字都能出错。所以,每次出总编室,筱恬总是心里忿忿,看到林老头就头大。
不过今天筱恬没有,林老头那句,你这个丫头,家是冀城,读书在S城,工作跑到H城,这里有亲人,还是男朋友?一直回响在她的耳边,是呀,她到底为什么在这个城市,爸爸妈妈问过,发小问过,自己也问过自己,今天,连这个自己不喜欢的林老头都问过了,她自己仍旧没有答案。
她只在心里隐约的感觉,这个号称是人间天堂的城市,或许就是她的天堂。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