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来潮,想起去宗瑞图书馆做借书卡,于是忙忙地去了。阳光很好,道路边那两行树把队伍排得整整齐齐,仰着笑脸等候阳光的检阅。每次从林荫下经过总会想,要是我的肋骨在上面看我,要是她就在楼上的窗台边,那该有多好。美丽幽静的小路,美丽幽静的心情。
做卡相当顺利。走进图书馆的一刹那,居然有君临天下的快感。在北仑中学读书时就想着到这里借书,经过了很多年,经过了很多人事变迁,今日才一偿宿愿。
书架上很多的书静止着,它们在阳光里无聊地打着瞌睡。沿着书架,一排一排地走着,一排一排地看着目录,我要让每一本书都看到我,因为它们的真命天子来了。
在书架与书架的夹缝间来来回回,这一段短短的路,如一条长长的历史,每踏一步,都有历史呼应跟随。指间的每一本书,都有晋时的风流、唐朝的绚丽一掠而过。
慢慢地走着,一本书跳入眼帘,《瓦尔登湖》,作者梭罗。毅然抛下了身后那一大片无声的呐喊,卷着梭罗就私奔。
回来路上,我想,这样也好,读书,写作,不知不觉就一辈子了。
在林荫道上,忍不住打开翻阅,徐迟在扉页里作序说:“这是一本极静极静的书,需要一个人完全静下来,才能深入。”
红尘俗世,有几人能够完全静心?我是到了夜里十二点,心境才有那么点透明。不顾这么多了,先睹为快。
徐迟接着写道:“尽管芝诺的血肉之躯还是要去航海呵,去翻船呵,去受风吹浪打的苦呵,然而芝诺这个真正的人,却从此以后,永远航行在一个安安静静的海洋上了。”
读到那句话时,我正走出林荫路,阳光一下子毫无遮拦地全部打在了脸上,心里很深的地方,逐渐被照亮起来。一个人在世间里受风吹雨打,百般乞怜挣扎,去求得他自认的成功与幸福。而又有人抛开了世间一切,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耕地、种豆、伐木、砍樵、读书,梭罗在书里,从头至尾宣扬的就是这种物质简约、内心富足的精神。
《瓦尔登湖》从开篇就很不容易读懂,文字依然是文字,句子也还是明明白白的句子,但就是看不懂。一个句子掠过之后,待要看下一句,忽然有意象闪过,如在大雨里点烟,刚看见点星火,那光就灭了。又回头去看,似乎懂了一点,又似乎根本没懂,可以生发出无数想象,但仔细去找,却又觉得什么也不是。
这本书我读得很苦,接近于受罪。常常在似与不似间琢磨。越简单明了的话,在《瓦尔登湖》里越难读懂。怪不得徐迟开篇就警告:这是一本极静极静的书。
看了一半,终于看不下去,第一次放弃。去还书的路上,外面阳光静悄悄的,有人骑着车子经过,有人在路边晒被子。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