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一连四天没回家,怕他们知道伤口问起来不好回答,就在花满楼住了下来。期间他派人在城里打探候湘玉的行踪,却毫无音讯。天赐也安下心来,心想候湘玉已经离开了青城,剩下的就只有那个要杀自己的“柔儿”了。四天的疗养,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恢复得也差不多了,正打算回家继续翻查旧书籍,看看能不能找到和这个“柔儿”有关的消息,候湘玉却出现了。
这天晚上——
“这个柔儿,看来和候湘玉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总不可能是她姐吧?侯湘柔早就死了,而且是病入膏肓的那种,一个被判定患绝症的人,怎么可能是那天晚上行动自如的杀手。”
就在天赐进行无数次假设的时候,朝着走廊的窗被风吹开了。这倒不让他起警惕,因为自打四天前候湘玉出现,他就加派了人手保护自己,倒不怕有人来谋害自己。他起身便去关窗,这时,猝不及防的是门突然打开,一道身影出现在自己旁边,这人不是谁,正式他搜索了四天都找不到的候湘玉!
“你!”天赐连忙朝窗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气急败坏地冲着候湘玉低吼,“我不是叫你走了吗!那天晚上有人见过你的样子,你这样会被认出来的!”只见候湘玉面不改色,冷漠地盯着天赐,似乎听不见天赐的话一样,反问天赐:“我只问你一次,你们在衙门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宋天赐回想起当时和王丞的对话,想了想:“真假我不敢确认,但是我想王丞没必要骗我。”
“那你的意思是,当年我爹罪有应得?!”候湘玉鼻息忽然加重,咬着牙问道。
“我并没有说你爹罪有应得!只能怪我二叔在朝中和右丞相关系十分恶劣,当时你爹出事的时候,又是宋家的商队。为了宋家几百年的基业,只能把真相说出来。”
“真相?你们宋家也走私,却并没有受到制裁,这就是真相吗?”候湘玉的情绪已经难以控制,愤怒的情绪即将爆破开来。天赐见势不妙,不退反进,一字一句道:“是,我们宋家是走私,但是从未做过走私禁药,贩卖妇孺之事,更不说走私火药!候湘玉,你知道什么是火药吗?你知道火药对于皇位和江山的威胁吗!你知道火药对百姓的威胁吗!一旦火药落入反贼和权势者的手里,一旦分量足够,他们发动叛变,到时天下将沦陷在战火中!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多少将士和家人生离死别,那种后果你知道吗!”
候湘玉连连后退,这两年,她被仇恨蒙蔽了一切,完全从根本想过,她爹走私火药所带来的后果。如今天赐狠狠地打碎了那道门,让她明白到一切如果发生,将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候湘玉无助地跌坐在凳子上,一脸死灰,喃喃道:“我爹是罪有应得,我却不知道,我却一心想着给他们报仇……”
天赐能想象到候湘玉现在的痛苦,一种忽然被真相逼到死角,被现实碾压的无助感,是多么的痛苦。天赐缓缓地走到候湘玉跟前:“这件事发生,其实不能只怪罪你父亲。若不是宋家有走私的惯例,我想你爹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宋家也该负上很大的责任……”
“猫哭老鼠,假慈悲,呵呵!”说话的不是候湘玉,却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天赐身后的叫“柔儿”的那个女子。天赐仰头,长长的舒了口气:“该来的终于来了……我早该知道,候湘玉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这里,原来是你……”
“倒有点小聪明啊,宋天赐!”“柔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天赐,冷冷道。宋天赐摇了摇头,目光直逼“柔儿”:“你真名不是叫‘柔儿’!说吧,你到底是谁,好歹让我死个明白。”这话一出,候湘玉和“柔儿”纷纷一愣,候湘玉不明白天赐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倒是“柔儿”大笑三声:“既然你已经有这个猜想,倒不如你先说说看,我到底是谁?”话中有话,柔儿似乎认为宋天赐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宋天赐不曾知道这个“柔儿”是候湘玉的“姐姐”!
“你做法熟练,懂得以迷药将我麻醉,然后刺杀我于无声无响之中。这种手法,没有杀手经验的人并不可能做到!”
“等等!”候湘玉打断天赐的话,冲着“柔儿”质问道,“姐姐,他说的是真的?”姐姐?!这个“柔儿”难道就是侯湘柔?不可能!天赐虽然听到候湘玉直唤这个“柔儿”为姐姐,但他绝不相信一个将死之人时隔两年还能如此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的眼前!
再说候湘玉,她并不相信自己姐姐有杀手的能力,什么善用迷药麻醉,杀人无声之中,种种表现与她印象中的姐姐全然不同!她记得,自己姐姐手无缚鸡之力,为人善良,被诊出身患绝症之后,更是素食诵经,拒绝杀生,家里杀只鸡给她进补都不愿意的人。如此善良之人,时隔两年,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
“哈哈哈哈!”天赐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人还精通易容术啊!”只见“柔儿”摇了摇头,似乎失落,又似乎惋惜。候湘玉一听到“精通易容术”,便再也坐不住了,抓着天赐的手臂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候湘玉抓的地方正好是天赐的伤口,见天赐面露苦涩,连忙松手,但是眼睛依旧盯着宋天赐。
“她不是你姐姐,她骗了你。是不是精通易容术我不确定,但她是个杀手,我可以肯定!”
“哈哈哈哈!哎呀,好久没见到这么聪明的小帅哥了,要杀你还真的有点惋惜呢!”只见“柔儿”右手在脸上轻轻一抚,样貌便突然有了变化,然后随手一撕,一张面皮便离开了她的脸,出现在她的手上。这人皮肤细致光滑,倒看不出个年岁几何,只见她被揭穿身份后,依然闲庭信步,淡淡道:“确实,我不是什么侯湘柔。自我介绍一下,我血玲珑的易容术在天下不说第二也有个前几,倒是今天折在你这伶俐小子的手里,可算对不起师门咯~”说起易容术,天赐忽然想起王丞说过的十大杀手之一罂粟花,不由得吓得退了一步:“你是十大杀手之一罂粟花的徒弟?!”
“哎呦,姐姐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可不舍得杀你了,哎呀,这任务怎么办好呢!”
“任务?”天赐心里一咯噔,没想这次他们的目标不是宋家,而是自己!天赐壮了壮胆,问道:“为什么要杀我,谁派的任务!”血玲珑把面皮揉成一团,随手一弹,轻描淡写地道:“姐姐也不知道是哪家子和你有这么大的仇啊!这不是嘛,杀一个毛头小子要姐姐出马,想想都觉得是笑话。可现在姐姐倒觉得找对人了,你这小毛孩子机灵得很啊!”
“说,到底是谁!好让我死个痛快!”天赐观察了这个血玲珑这么久,发现她并没有要马上杀死自己的意思,又或者说她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倒也把胆提起来,一副烈士即将壮烈牺牲的样子,质问起血玲珑。
“哟哟哟,姐姐不是说了嘛!姐姐现在不想杀你了,你这个青涩果子,不甜~~姐姐要把你留着,等成熟了吃了~”血玲珑娇媚的样子,这话别有用意。天赐和候湘玉一不留神,血玲珑掏出一样东西往地上一砸,一大股烟雾弥漫开来,等天赐和候湘玉拨开烟雾的时候,血玲珑已然无踪影,只有空气中传来血玲珑的声音:“小朋友,下次见面要是还认得出姐姐,姐姐就告诉你,要是认不出,别怪姐姐心狠手辣咯~~呵呵呵呵……”
这血玲珑留下来的话,让天赐冷汗浃背!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现在不杀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下次出现的时候,自己还会那么幸运逃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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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为什么今儿个眼皮乱跳,原来是碰到老相好了呢!”
只见,房檐上血玲珑轻盈地落下,不发出半点声音。而与她相对的,是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此人一头黑白色掺杂的头发,似乎是上了点年纪,装扮朴素无华,只是背上那柄剑从剑鞘之中隐隐散发着气劲。斗篷男人背对着血玲珑,冷冷道:“你若是再动那小子一根毫毛,休要怪我下手狠!”
“哟哟哟,这么凶,人家怕怕啊!”血玲珑一脸轻蔑的惶恐之色,可却是真的给面子这个斗篷男人,“那孩子到底有什么好啊,至于跟人家翻脸么~~~”
斗篷男人冷冷地“哼”了一声留下一句“不知悔改”便转身一纵,跳下房檐,转眼便御剑扶摇直上,嗖的一声,划过夜空……血玲珑自讨没趣,恨恨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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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眼角撇到天上划过一道笔直的“闪电”,并没有注意。房间只剩下天赐和候湘玉相对而坐,候湘玉埋着头,不敢看天赐,似乎很后悔发生的一切;天赐看着候湘玉,若有所思。整个房间静得只能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气氛冷到几点。
“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是两人同时说出来,两人相视一眼,又互相把目光错开,不敢对视。
“不怪你。”
“不怪你。”
依旧是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出来。两人相视一眼,又是互相把目光错开。天赐再也忍不住了,心里想的脱口就说出来:“你侯家的事,我们宋家也要负很大的责任!要不是二伯和右丞相之间关系那么差,根本不会害你侯家抄家!这事也不能全怪我们,右丞相暗中改了火药的重量,才是最致命的……”天赐还要说下去的时候,候湘玉抬起头,一张泪雨梨花般破碎的脸,双眼死死地盯着宋天赐,一字一句声嘶力竭地问道:“右丞相?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侯家四条性命,外加上百条姓名,就因为右丞相这一笔下去,就定了死罪!这是真的吗?”
候湘玉的情绪已经泛滥到接近崩溃的边缘,天赐若再不管,候湘玉怕是要悲伤过度晕过去,连忙双手抓着候湘玉的双肩,狠狠地摇醒她:“冷静点,冷静点!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候湘玉哭得更加厉害,声音接近沙哑:“冷静?我的姐姐,我的父母,被冤枉至死,你叫我怎么好好活下去!”天赐一时语塞,想不出更好的话去安慰候湘玉。这时,下人们闻声前来,看到如此情况,不敢吱声。天赐正烦躁不已,对着下人吼道:“下去!没我话不许上来!”
下人们走了之后,候湘玉依旧泪雨滂沱,天赐无奈,一把抱住候湘玉。候湘玉现在孤苦伶仃又身负灭门冤案,天赐觉得她可怜,只想抱住她,让她好好地哭完,等她冷静下来,再开解她。只不过候湘玉一时反应不过来,在他怀里挣扎不已,连声叫她放开,天赐不放手,死死地抱住她,候湘玉已经慌乱无比,惊慌失措之际,一口银牙咬在天赐的肩上。“如果这样能让你好一点,那你咬吧!”天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候湘玉这一咬,不是小打小闹,让天赐疼得只能咬紧牙关扛着。
也不知道咬了多久,反正天赐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候湘玉的力气慢慢的减了下来。候湘玉已经是没有力气再咬天赐了,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在天赐怀里轻声啜泣。直到感觉候湘玉的牙齿离开了自己的肩膀,天赐才能有力气说话:“你这样又何苦,抱着这么深的仇恨不放,只会给自己不好过啊。右丞相毕竟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去报仇无疑是以卵击石不是吗!就算让你报了仇,可也万一被抓捕归案,不也是死罪一条吗?你爹当初决定让你姐姐替你死,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你要是这样死了,怎么跟你爹交代?你……”
天赐忽然低头一看,候湘玉在自己怀里睡着了,便蹑手蹑脚把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天赐靠着床坐在地上,看着候湘玉熟睡的样子,眼角还泛着泪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怎么这么傻啊……”
你傻得善良,傻得可怜。而你,将是我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候湘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