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鲁庄公依靠士气战胜齐国,这是用兵之人都知道的典故。
北越军看着战场上的那匹战马缓缓回来,马背上的将军明明已经没了气息却依旧高挺着胸膛。
悲怆充满了整个战场,连王羽也感受到了这些战士聚集的浓厚情绪。
春风微抚,今天的天气很好,虽然下着小雨,反倒让身着战甲的人们感到凉爽。
程林死了,战斗却不能停。
那些将军们转身看着李慕然,想得到一些请示,随即发现殿下的眼中快溢出来的悲伤,又想到殿下与程大人的关系,都有些沉默。
箭在弦上,拉弓的人却没了,那些作为弓的人很着急,他们这时候真想对李慕然说“求求你快来拉我吧,不然我们今天可能就要输了啊”这种提醒的话。
可没人敢在这时候说话,所有人都不想在这时候谏言。
杨越的将士们为了什么来到战场上?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前者为了大义,后者为了自己。
这是同等重要的事情。这时说话,如果给未来的上司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即使建功,也无法立业。
他们这些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都不傻,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没有人担心今天会因为他们的一时顾虑而输掉这场战役,他们不去做,总会有人去做。
人不就是这样?期望着别人去做那些自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从而使自己的良心得到慰藉。
那些做的人往往被认为是天选之人,而在场的人都认为王羽就是天选之人。
所以他们看向王羽的眼神整齐划一,却发现伊护卫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们虽然也被殿下拉拢过,可真正是殿下亲信的只有伊护卫。
更合况杨越正是用人之际,这样灵武高强的人,只要不犯大错,殿下不可能怪罪。
那么王羽自然是劝谏陛下节哀,重振旗鼓的最佳人选。
可他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没想到?
是了,天才往往在某方面会显得差强人意。
作为蛮杨的忠义之士,徐楚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的灵武高强的少年。
可该如何提醒?虽然徐楚是文官,这是依旧想不出来什么妙言来达到效果。不过还好,伊护卫就在他身边。
他将马向王羽近些靠了靠,想要用手肘轻触王羽以此来提醒他注意自己的口型。
就像是在提醒当年在书院时走神的同桌被夫子点名答到的场景,这样的画面在战场上显得有些滑稽。但没人感到徐楚的行为很滑稽。
当年与徐楚同桌的甸青看到这幅画面感慨良多,心想:“不愧是你,这样不动声色地提醒伊护卫,既不会得罪殿下,又给了伊护卫表达忠心的机会从而与这样的少年天才交好,还让士气有了回升的机会,当年在书院时夫子最喜欢的就是你,现在看来果然有道理!”
所有人都感觉到这是很妙的动作,有人开始懊恼当初排兵布阵时为何没与伊护卫近一些。他们甚至想到徐楚之后将平步青云,再也不用在青阳这样的蛮荒之地呆着。
这本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就算徐将军性格平稳,觉得事情还没发生不该高兴的太早,那也该露出些自豪的情绪,或者徐将军还比较谦虚不会展露出骄傲的样子,那也应该面无表情才对,可此时的徐将军看起来像是某位至亲去世一样,哭的极为伤心。
为什么?
这是所有人都想不通的问题。
王羽并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些什么,他感受到战场上的悲怆气息,想起去年秋天那片密林里绽开的花从与那只有五道黑色条纹的花栗鼠。
不知何时他流下眼泪,春风将他的眼泪吹散,飘向四周,飘向程林。
那是极其强大的符意,王羽曾起名为落红。
“原来如此。”王羽惊叹。
自那日电闪雷鸣后他就再也没有施展出过这种符道,现在看来这是需要某些条件才能触发的技能。
众人不理解已经要死的程大人为什么突然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哭啼,就像是不理解徐将军为什么会哭一样。
难道是回光返照?越人没有符道,所以理解不了这些。
不远处因为程林的死有些伤心却又不得不在这时鼓舞将士的王秽看着这神奇一幕,再次生出世界很大的感想。他去过秦国的战场,见过秦国极其稀有的符师,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符术。
他忽然发现原来秦国真的很强大,原来能抵挡这样强大的秦国的李旦真的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原来这才是程林一直相信李旦的原因。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日若是败了,他身后的将士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王秽很清楚那些封建主义地主家的崽子会做些什么。
“今日一旦开战,就回不去了,以后我们还会有很多的仗要跟他们打,甚至要背负骂名,即使死了,也无法消除这些,有后悔的弟兄,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王秽接过杨帆手中程林的佩剑,转身对着青阳的将士们喊道。
没有人退出,他们大多是奴隶出身,比起那些年如同畜牲般的生活,他们更愿意战死沙场。
虽然青阳的战士们理解不了对方的大将为何会死而复生,但依旧士气高涨。
“杀!”王秽下了最后的指令。
青阳的军队扑面而来,北越军还沉浸在疑惑与震惊中。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楚,他很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天佑我杨越!”他大喊道:“这是天佑!”
北越军队终于反应过来,没有什么比天佑会更令人安心,他们士气高涨,等待着李慕然的指令。
甸青理解不了为什么程大人已经活过来殿下依然悲伤,他想要提醒一下,却看见伊护卫举起了手。
“看来徐楚的提醒还是起来作用。”甸青这样想道,放下了刚刚准备抬起的手。
紧接着他看到伊护卫指尖的强烈光芒,因为光芒过于强烈,所以他的双眼出现了短暂性失明,自然也就没看见接下来的一幕。
从来到战场时都没有说过话的李慕然眼中的悲伤渐渐消散,紧接着她拿起背后的那张看起来很普通的弓,射出一箭。
弓是很普通的弓,但箭却并不普通,王秽看着那把贴着黄纸的铁箭,清楚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铁箭蕴含着什么样的威力。
他躲开了这一箭,听着箭落地的持续爆炸声不屑一笑。
紧接着,他看着四周的士兵如鲜花般绽放,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瞳孔却慢慢张开。
他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但人在在极度震惊时的表情都极其一致。
王秽看着远处的李慕然问道:“这是什么?”声音不大,却极其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面前。
“阵。”李慕然回答的极其简洁。
王秽想起这些天零伤亡的诡异,想起前些天自己在虎门关也是因为阵法而败给了这对男女,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小心翼翼,想起当年在秦国并没有见过这样的玄妙手段......
他仰天长笑,貌若癫狂。
像是准备好与人博弈却被掀了棋盘的痴儿。
“我本以为这是战争的开始,原来这是我的最后一战。”王秽看着不断炸裂的将士,看着染着鲜血的战铠,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魔,挥舞着魔刀,像那看起来极其圣洁的公主砍去。
那是他集齐所有灵气的一刀,是他对这个世界的不满的挥舞,是他对那些莫名死去的将士们的悲颂,是让敌人感到恐惧的一刀,是王羽感受到威胁的一刀。
看着那匹呼啸而来的战马,王羽指尖快速涌动,在空中书写着什么,有光辉从天而降。
白色的光芒与黑色的剑气相互碰撞,最后绽放,化作一道风景。传说中咸阳城的烟花也不过如此。
王秽缓缓从空中降落,他在灵化境待了很多年,直到这最后一刻才突破灵羽境。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天地间传来的气息,低声感叹:“原来这才是天地间真实的样子。”
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王羽:“原来符道才是真正的修行之道。”
王羽没有听懂,他看着王秽渐渐消散,心想符道当然是真正的修行之道,只是市井中的江湖骗子让符道蒙尘了而已。
李慕然感受到王秽的气息,整个百越的灵羽境高手也不多,如此人才放到与秦国的战场上一定会绽放光辉,却死在了青阳这样的偏远之地。
她露出惋惜的神色,阵停了下来,青阳的战士不再死亡,却依旧沉浸在恐惧之中。
李慕然站在战场的中心,挥起手中的剑说道:“邪恶,终将被毁灭!”
杨越的将士们依旧沉浸在剧烈的震惊之中,此时听着宛如天神的殿下声音,体内的鲜血开始沸腾,他们高声应和,不知疲倦!
杨帆看着逐渐消散的王秽,那是身体被巨大冲击力撕碎的景象,他微微叹了口气,示意剩下的将士跪下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