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三更半天明，丁平早早就被丁亮、丁京拖起床，胡乱洗漱后，便匆匆赶往学宫。
走到半路，丁平一拍脑袋，忽然说：“糟了糟了，我忘了把院试的规矩，告诉四弟了，到时如果他分到了臭号，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丁亮、丁亲齐声嘿地一下，一左一右拉起他，便向前行，脚步变得越发急促。
“大哥，理他作甚？”丁京边走边说道：“这小子已获两次案首，风光的紧，嘿，这次他若再次高中，我们弟兄还有活路吗？”
“正是，三弟言之有理。”丁亮也随声附和道。
“你们俩怎么回事？”丁平驻足，说：“再怎么说，丁乾也是我们的亲兄弟，怎能弃之不顾？”
“嘿，再耽搁一阵，那臭号恐怕要轮到咱们头上了。”丁京朝丁亮使了个眼色，架起他便向前走，说：“大哥你今天就算说出大天来，兄弟们也先把你送到学宫再说。”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丁乾。”……，茫茫夜色中，丁平的叫声越飘越远。
所谓的臭号，就是挨着茅厕新搭的考棚，由于搭建仓促，这种考棚往往用破旧席子搭成，分到这种考棚的童生，最怕刮风下雨，倘若不小心污了卷面，那接下来也不用考了。
所以有经验的考生，会提前一个时辰来到学宫，贿赂守卫的差役，插队进入学宫，选取能遮风避雨的‘好号。’这也就所谓的规矩。
不懂规矩的丁乾，一觉睡到三更半，这才打着呵欠，施施然下楼，店家诧异地看着他，问：“这位公子，看你如此淡定，莫非早有同年，帮你占好考棚了？”
“没有啊。”丁乾一摊手，说：“考棚还用占吗？”
嘿，敢情这位是个棒槌，店家斜了他一眼，说：“那你只有自求多福了，呵呵，你没发现，满客栈的童生，就剩你一位了？”
丁乾一惊，这才发现今天的客栈，异常清静，坏了！他连忙向外冲出。
刚到门口，只听唏律律一声，苏晴骑了匹快马，已冲到他面前。
“还傻愣着干嘛？上马。”
“谢了！”丁乾翻身上马，紧紧抱住她的腰，苏晴轻叱一声，策马向前疾驰而去。
学宫前广场，已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守卫的差役在打瞌睡。
差役们被马蹄声惊醒，揉着惺忪的眼晴，他现一位小胖子，正疯狂地向这边跑来。
“哟，当差这么多年，我可是头一次，碰上你这样的主儿。”领头的差役看着丁乾，说：“这都快四更天了，你怎么才来？”
“呵呵，我头一次来，不懂规矩，而且又睡过头了。”
“心可真大！”差役拿出名册，说：“你哪个府的童生，保人是谁，何时参加的县试、府试，与你一同应试的……”
后面的苏晴一听急了，心想照他这么查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位大哥，他叫丁乾，是绍兴府的童生。”苏晴上前，悄悄给差役塞了一锭银子，说：“您给通容通容。”
差役掂了掂银锭的份量，揣到袖里，说：“呵呵，还是这位姑娘会来事，得，马上就要发卷了，小胖子你快进去吧。”
丁乾进入学宫，只见空地的考棚里，早就坐满了应试的童生，只有东北角的一个考棚空着，他顾不上多想，连忙奔了过去。
“嘿嘿，那小子中了个臭号。”
“幸亏今年来得早。”
“哎，又一个倒霉蛋。”……
看着丁乾狼狈的身影，众童生忍不住一阵窃笑。
一直枯坐到卯时，太阳冒出花，提学轻轻咳嗽一声，场中便安静下来。督学便将考题公布下去，两道时文，全是截搭题，而且还有点冷僻、怪异……
呵呵，这考官可真够损的，就这种题，估计在场童生，有一多半连题都破不了。
丁乾暗自庆幸，自己脑中就有现成的状元文章，只要在起讲时，加进对时政的看法，就能让主考官惊为天人，呵呵，看来老天对自己还不错。
一念及此，丁乾悠然自得地打起草稿来，他要斟酌每一句、每一个字，想要夺得院试案首，就不容许犯一点错。
半个时辰过去，丁乾已完成第一篇时文的一半，嘿嘿，照这个速度写下去，估计到中午，就能提前完美收官。
这时，第一位童生开始上茅厕，扑通！这什么味？熏死我了，他妈的，臭号果然名不虚传……，第二位、第三位……，靠！估计下一位就是第八百七十三位了，再这么下去，还考个毛线？
丁乾熏得头晕脑胀，思路全无，不禁提笔发起呆来。
天色忽然暗下来，东南角一股乌云飘来，不好！要下雨了，看着光溜溜、一字未落的试卷，丁乾懊恼不已，娘希皮，没事打什么草稿？
不管了，赶在下雨前，先默写完那两篇，状元文章再说，一念及此，丁乾运笔如飞，疯狂地写了起来……
嗒，第一滴雨落在脸上，还有一行收股就完了，丁乾连忙脱了长衫，蒙在头上奋笔疾书……。
嗒嗒嗒，雨慢慢急了，只听丁乾轻吼一声，在众童惊诧的目光注视下，丁乾第一个冲出考棚，飞快地向学宫廊下奔去。
这家伙疯了，考试时才刚刚过去一半，提学接过试卷，匆匆一掠，便已呆住。好！破题精准，引证规范，用典妥贴，起讲有力且颇具新意，真是难得好文章。
想到这里，他把文章递给身边的巡抚吴善言，说：“善言兄，奇才呀奇才，仅半天时间，便能写出此等锦绣文章，这样的俊才真乃平生罕见。”
“噢？有那么悬乎。”吴善文接过文章一看，便再也抬不起头来……
终于结束了，丁乾夹杂在数千童生的人流中，怏怏地走出考场。他娘的，这回玩砸了，由于天气打扰，没来得及把老徐头，教给自己的那些东西加进去。文章一定不对，那位崇尚新法的提学的口味，哎！落榜是板上钉钉了。
“喂，公子，对就是那位胖公子，对对对，就是喊你。”
丁乾抬头，发现那位书店的老板，正在向自己拼命挥手。
两人挤了一身臭汗，来到道边。老板一把抓住丁乾的双臂，说：“公子，总算把你给找到了，嘿嘿，都怨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错过了你的好文章。”顿了顿，又说：“这样，你手里有多少文章，我统统高价照收。”
“咦，这才几天，你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丁乾问。
“公子，你别管那么多……”老板正说话时，冷不丁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瞧，只见那天那位侍从，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哈哈，你这老头端地狡猾，主意竟打到我兄弟身上来了？”
丁乾看见来人，忍不住欢呼一声：“李二妞，我想死你了！”
………………
打发走书店老板后，李二妞约丁乾，去一家酒楼雅间小坐。
菜刚刚上齐，丁乾便忍不住，伸筷去夹，不料却被李二妞一把打飞。
“哼，没规矩。”李二妞瞪了他一眼，说：“主人还没到，就想动筷？”
“主人？”丁乾笑了，说：“这么说，这顿饭不是你请客？”
“当然。”李二妞说：“这么贵的饭菜，我可请不起。”
“呵呵，主人是哪位？”
李二妞翻个白眼，说：“心急什么，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呵呵，小胖子，你是找我吗？”
话音落处，只见一位青衫男子推门走了进来，李二妞连忙起身，施了一礼，说：“属下见过吴大人。”
属下？吴大人？丁乾一惊站起身，说：“你……你你是浙江巡抚吴……吴吴……”
“呵呵，不错，本官正是吴善言。”男子一撩衣襟，飘然落座，说：“怎么？丁案首见过本官。”
案首？！丁乾闻言晃了一下，说：“你刚才叫……叫我什么？”
“呵呵，你还不知道吧。”吴善言自斟一杯酒，说：“刚刚宋提学，已亲点你为本科案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