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沐尘已经恢复了平静如水的表情,他淡淡的行了一个礼,越过安连城的身边,往外走去,蓦地被人拉住了手肘,他素淡的眸光迎上安连城复杂的视线,两人目光相接,似有圈圈涟漪荡漾。
“不要怪你娘亲。”半响,安连城开口道,许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一丝的暗哑。
“父亲就不怨吗?”安沐尘面无表情的冷声道,见安连城眸光复杂之色越发浓郁,这才继续道,“也是,在父亲心中,我和妹妹加起来也是比不上娘亲一人分量的吧?”
安连城眸中涌上一抹哀痛,握着安沐尘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他眉心紧蹙,“你和心儿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如何不心疼,我也不愿……”
话还未完,就被安沐尘冷淡的截断,“你当然关心我们,只是关心的前提是确保娘亲一切无虞的情况下,若是心儿和娘亲,两者择其一,你选谁?”
不等安连城回话,安沐尘就已经知道了他心中抉择,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一定是娘亲对不对?我和心儿只是你们感情下的产物,可有可无,娘亲安好,我们就安好,是不是?”安沐尘的嗓音很轻,虚若飘渺,他的神态也有迷惘茫然,脸上残留着掩盖不住的痛苦。
他到底还是个未满十五的孩子,虽然少年老成,但有些事儿他依旧看不通透。
安连城暗暗的叹了一口气,“尘儿,许多事情你以为你看明白了,其实那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看事要看全面,不能因为你一时的认定就否决了所有人对你的用心良苦!”
“是,我是不懂,那是你们从没告诉过我,自从娘亲九年前离开京城,你对我就放任自流,我没成长为丞相府大公子那般的模样,已是万幸了。”积压几年的不满和独自****伤口的压抑如堤坝破了一个缺口似一股脑的涌了出来,安心寡淡的脸色带起阵阵伤痛,低声嘶吼道,“妹妹那么小,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莫须有的苦难?你们能忍心,我不忍心!”控诉的话发泄完,安沐尘用力的挣脱安连城的手,步伐凌乱却极快的走出了院子。
安连城嘴角渐渐晕开了浓的化不开的苦涩,他站在原地看着安沐尘远走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转开目光,落在凌素素内室的浣纱格子窗上,似乎想透过薄薄的窗幔,看到他心心念念,想的不能自拔的人儿。
良久,安连城叹气,低头看了一眼两日都不曾换下的锦袍,有些疲惫的闭了闭眼,他面对大军压境的时候不能疲惫过,面对九死一生的时候,也不曾疲惫过,甚至在得知素素抛下他带着女儿消失京城的时候,他也不曾疲惫过,因为他深信自己会把她找回来,即使他花上一辈子的时间,他也甘之如饴。
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从心底泛出来的疲倦,明明他和素素相爱甚深,明明他们的距离不过数十尺,却给了他一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待安连城再睁开眼时,眼中的悲哀和苦恼已经全数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然的神色,如以往一般,杀伐果断,运筹帷幄,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映出凌素素身影的窗子,安连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安心踢着一颗石头,晃悠悠的走路,她径自低着头,眼睛也没往四周看,石子踢到哪她就走到哪,心神全部灌注在这颗被她踢的砰砰响的石头上,玩的不亦乐乎。
却不想,猛然一个大力,石子被她踢进了一处花丛中,安心顺着石头滚落的方向,猫腰钻进了这处牡丹花丛,蹲着身子,慢慢摸索着找寻,蓦然抬眸时余光隔着花草的缝隙看到了一个人。
楚梦如?安心一怔,见她神色焦急,两只脚不断的来回踱步,应该是在等什么人,安心八卦之心冉冉升起,立即闭了息,石头也不找了,提拉着自己的裙子,蹲在地上大眼眨都不眨的盯着楚梦如。
片刻后,一名婢女匆匆赶来,对着楚梦如行了个礼,低声道,“如夫人,主子明日晚上在怡然苑等你。”
“小茵,枫儿的事主子会不会怪我?”楚梦如眉眼隐隐带着一丝恐惧,即使她极力掩饰,但那抹惧色始终萦绕不散。
“奴婢不知。”叫小茵的婢女低头回答,态度不卑不亢。
“告诉主上,我今晚会处理好的。”楚梦如别有所指的道。
“奴婢会转告主子。”小茵公事化的应承。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楚梦如咬了咬唇瓣,挥了挥手,吩咐道。
小茵依言离开。
楚梦如又在原地踱了好几回步子,面色变幻了好几次,惊惧,不安,忐忑,决然,各种不一的神色先后呈现在她脸上,停顿的时间或长或短。
一炷香后,楚梦如才拖着分外低沉的脚步离开了此地。
等了接近一刻钟,安心才慢吞吞的站起来,捶了捶酸酸麻麻的膝盖,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形,心下了然,原来是后院最偏僻的地方,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实在是暗通款曲,杀人放火的绝佳选择。
重新瞄上了一颗石子,安心继续踢踢踏踏,这次她控制了方向,一路往清心阁而去。
思锦和思烟两人早就伸长了脖子等着安心回来,可到现在两人盼了半天,也没看见她,不由得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哎,那不是小姐吗?”思锦踮起脚尖,眸子一亮,眼尖的道。
思烟立即往前看去,果然远处看见安心低着头踢着一颗石头晃晃荡荡的走过来。
“我去给小姐准备热水,赶了两天路,定是累了,沐浴一番也舒服些。”思烟偏头对思锦道。
思锦点点头,抬脚去迎安心,人未到,声音先到了,“小姐,真让奴婢好等。”
安心抬眸瞅了她一眼泛着喜色的小脸,双眼冒出绿光,抬腿一脚把玩耍了一路的石头踢飞了老远,看着思锦向她奔过来,伸出右手揽住了思锦的小腰,左手轻佻的挑起了她的下巴,邪笑道,“爷几日未曾让你们侍寝,你们就寂寞难耐了?你且宽心,晚上爷就是精尽人亡也会满足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