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拉住缰绳,双脚用力夹马肚,马猛地一嘶鸣,快速朝前奔了过去。往远处眺望,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快接近了。
“周王爷入宫了?”明柏大清早地刚起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
大姨娘点点头,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
明柏摆摆手,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没什么,这一去一回,也要快二十日。”他喝了茶,那双深邃、幽沉、复杂难解的眼眸,里面似乎还氤氲着层层迷雾,那是茶杯上缓缓升起的烟雾,又道,“周王爷有说入宫所为何事?”
大姨娘摇摇头,似在细细思考,道:“倒是没有提及。”
明柏沉默不语,想着干脆再拖一拖吧,肖然那里倒是很久没传来消息了,也没催着他。
但是男子汉大丈夫说到做到,此恩不报,倒是卡在心头的一根刺,难以消除,之前三年的游历迫不得已,现在既然得闲,应当赶紧报恩才是。
可不是因为想出去闯荡江湖的借口。
他翻开桌上的《侠客游》,摸了摸,翻开了第一页,带着泛黄的页,犹如沉淀在记忆中的故事,泼墨脑海,颇有些侠客的意味。
——
周归遥待在闺房里,认认真真消化她爹临走时告诉她的话。
“嫁给明柏,让他留在明城。”少女的心思此刻天马行空,望着门外不过两丈远的柳树,柳叶低旋,荡于眼前,正如心绪飘荡。
“嫁?”周归遥摇摇头,她轻轻卷着发梢,带着烦恼的意味。
确实,明柏跟他可谓是青梅竹马,可是要说要谈情说爱,是不是又太近了。
此近非彼近,就是关系一下过于亲密,会不会尴尬。
怎么感觉自己上赶似的。
想到之里,归遥只好使劲晃晃脑袋,起了个身子,道:“管家。”
看到管家还恭敬地站在原地,归遥吩咐:“给我准备一套合身的男装。”
管家一点头,什么都没问,恭敬地退下。不到一炷香的时候,衣服在她面前出现。
毕竟自己也是被明柏称作明城一秀,明柏这么多年就夸过她这么一句:“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出门,安全应该是放在第一位的。”
明柏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十分认真的,惹得归遥脸色一阵发红,没想到这家伙说起甜话来竟该死的好听,也想不出什么骂他的理由,只好指着他的鼻子喊道,“算你说了句人话!”
好的不学,爱学坏的。
墙头一个人影慢慢摸出来,纤细的身影纵身一跃,借着月色看的清楚,银线绣工的衣袍,玉带环绕,秀美绝伦的容貌,只是浅浅一笑,便流露出绝代神采。
走着熟悉的方向,她向着明城最热闹的地方明巷走去。
这一路上,张灯结彩,的确热闹非凡,要不是他爹平时管的死死的,她哪有机会溜达到着人山人海的街道,难得他爹入了宫,这一次,可绝对不能放过放纵的机会。
不过最热闹的还得数上元节,之前的上元节她只能在楼台远远看着下边的烟火通明,现在能近距离的接触烟火味,倒是新奇不已。
在市集辗转了近一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归遥发现肚子已经饥肠辘辘,手里拿着的小鼓,扇子,钗子花去了她大半的银两,她决定把剩下的银两花在吃饭上,走进了明巷有些出名的“百味楼”,阵阵香气往外飘,正在沉思要不要货比三家的时候,脚已经很诚实地走到酒家楼下。
百味楼在繁华的明城算是一流的酒楼,龙蛇混杂,官道,黑道,也有来来往往的江湖人,酒家坐满了人,颇为热闹。
归遥来过这酒楼不过一次,还是跟他爹出来喝酒交朋友的时候,但是当时的她还小,充满了好奇,现在的她倒是能够洒脱自然,对新奇事物的接受能力也非一般大家闺秀可以相比,半点也不扭捏,举步走进酒楼。
“听说我国的剑无痕大弟子剑无自从那次入京后,再也没出来了!”
“咋回事?”
“谁知道,不过之后不久,传来消息,方后主派去北昭的人,被抓了。”
“难道是剑无?”
“我估计就是,但是剑无剑术一流,不是一般人,还真不能抓住。”
“谁抓住的,难道是北昭的武尊?”
“听说是北昭肖家,肖然!”
“谁是肖然?”
“长得帅吗?”
听着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听他爹议论过,是个少年英雄,长得帅不帅不知道,但是应该没有明柏帅,周归遥手指轻轻点着桌子,点了一遍菜,一遍催促着店家赶紧找一间上好的房间,好让她一个人独享美食佳肴。
“天字三号。”店家给了牌子,这么大的手笔,还是少见,见到归遥便堆起笑道。
“我要的菜都得上齐了,一股脑的统统就都堆上来,一共十道菜,别漏了!”拳头轻轻扬起,一脸的凶样。
“您一个人?”店家显然没有被这半点威风都没有的架势吓到,反而好奇一个人那能吃下这么多。
周归遥眼神稍微躲闪,摇摇头道:“当然有兄弟,还没来。去吧去吧。”,那能说出自小胃口好,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这次真是因为自己饿坏了,难得走这么一大圈,还滴水未进,不过自己有吃不胖体质,这就是本钱。
“这就去。”店家倒是管不得那么多,有钱的就是爷,拿起银子就是催促后厨赶紧。
周归遥找到了自己的天字三号,一下子扑到了床上,走的脚有点发麻,躺在这软绵绵地大床上这才舒服起来,虽然条件不比这王府来的好,不过这没人管的感觉实在舒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忽然看到眼前黑影闪过,归遥以为自己看花灯看的眼花,下一刻,一把匕首已经横在脖子边。一个清朗却故作深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起来,到椅子上去。”
归遥狠狠打了一个寒颤,她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叫我干啥就干啥,这不是,有辱自己蛮横的名声嘛!
周归遥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声音加粗,道:“凭什么,你很了不起吗!”
那匕首又稍稍靠近了些。
“错了错了!”她说着,“有话好说,要钱一堆,要命可不行。”
但她还是听话地起了身,慢慢往桌子那里挪去,并不反抗,直到坐了下来,身后的那个生硬声音才命令道:“停。”
归遥听话地停了下来,心中满是后悔,这次可真是栽了,没想到自己纵横这客栈这么些年,居然还会遭到暗算,这江湖太深了。
“客官,您的酒来了!”店家熟悉的声音让归遥感觉如获至宝,如同救命稻草。
正打算让小二进来救自己,后方的声音又传来,“让他走,不得进来!不然……”匕首用力顶住了她白皙的皮肤,只要微微一颤,就会割破,可他拿捏的恰到好处,但是归遥依旧背后一凉,用她颤抖的声音道:“出出,出去!没我的传话不得进来。”
“那您的菜……”
“那我一会出去取?”特意用了反问句,希望他能够心领神会。
“得嘞!”
目瞪口呆,如掉冰窖。
归遥一万个问号,心里狠狠骂了这个偷懒的伙计,自己可是老顾客了,以往那么友好谦逊现在变得如此蛮横,不奇怪吗?见到客官心情不好这时候不是应该关心客官,进来无微不至地关怀吗,骂了几句就走了,真是……
猛地身上被戳了几下,归遥知道,江湖人也懂。
点穴。
归遥无奈地叹了口气。
脖子上的匕首慢慢移开,归遥动弹不得,只听得几声粗重的喘息声。
难道他受伤了吗?这念头飞快闪过归遥的脑海。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自己还是打不过。归遥想着,看着夜色渐起,第一次慌了神。想想自己还是男装,这才缓了口气。
“你想怎样。小爷我可是名震明城的……”周归遥压低了声音,虽然说从小遇到的刺客不少,但是落单的情况,这还是第一次,归遥现在是想动动不得,想哭不敢哭。
“闭嘴。”他声音有些虚弱,明显是有些力不从心。
要不是奉命去北昭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带了一个武宗易容成自己的模样,一真一假,亦真亦假,待到那个武宗吸引去李公公的注意,自己就能直接突进北昭帝,一剑封喉,想来是多么完美的计划。
可是那个笨蛋,竟然两招就被制服了,李公公还没动手,就结束了!
他才目瞪口呆之时,他的尸体已经被拖了下去。
“肖家肖然。”他小声说着,却咬牙切齿。
要不是如此,怎会落下一个刺杀未遂,临阵脱逃的名声,惹来了西夏国那些所谓正派的追杀,自己好歹也是接近武尊的水准,竟然如此狼狈。
临阵脱逃?我堂堂一个丹蕃王子,怎么可能就这么交代在异地!
就算是武尊,再猛也顶不过车轮战啊!
剑无这才若有所思点点头,还没有传宗接代生个小王子,就交代在北昭,丹蕃不就被西夏彻底吞了,这可不行。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有勇有谋。
不过被唤去刺杀北昭帝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像是送死的样子,怎么会落到自己的头上,看来自己的有勇有谋,还是略逊方后主一筹,想来后怕。
“你放了小爷,要啥有啥!”椅子上的少年背对着他,说话却横冲直撞。心思被直接打断,对这个跋扈的少年也是少了几分耐心。
“再吵吵,我保证让你永远开不了口!”他躺在床上,包扎着自己的伤口,声音恶狠狠的,却吓不住这个不怕死的少年。
归遥生性洒脱,就连被困在这里,也没有太多的害怕,不过是图钱罢了。
“这种日子不知道要待多久……”他叹息,翘着脚,晃着自己的脚,小声道,“我还没遇到我的那个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度过一生。”
剑无心里一直有个坎过不去,他总觉得男儿一定要先有家,再去闯荡江湖,奈何江湖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让自己心动的女孩,自己相貌也不差,怎么就不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
“啪!”茶杯落地碎成片片,虽然被点了穴,但是也能有小小的动静,刚才点穴的时候似乎不太精准,料想是她过于瘦弱,搞得自己下手都不精准了。听得少年又传来不断挣脱的声音,恐怕引起太多人的关注,他站了起来,走向了少年。
干脆杀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