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中午,白忠发现了沙漠上一串马蹄印,大喜过望,沙哑着嗓子道:“将军,咱们有救了,只要循着这串马蹄印走下去,就一定能够找到水源!”
“何以见得?”白武勋有些无精打采,连着三天水米未进,早已有些头晕眼花。饿还能忍一忍,可是不喝水实在有些受不了,嗓子冒烟,嘴唇干裂,三十万大军早已奄奄一息,战马屠杀一空,明天再走不出去,这三十万大军就要葬身于茫茫沙海了。
“这些是野马留下的脚印,印迹还比较深,说明它们刚过去并没多久,不然肯定会有被流沙掩埋的痕迹。在大漠之中,这些畜牲能够生存下来,这与它们特有的寻找水源的办法是分不开的,大漠气候多变,今天的水源可能明天就会干涸,必须时时寻找新的水源,这些马显然是向水源而去的,只要跟着它们还愁找不到水源吗?”白忠兴奋起来。
“你怎么断定这些脚印是野马留下的,而不是阿那波图的战马留下的呢?”白武勋谨慎道。
“将军,你看。”白忠捡起地上的一块马粪,一掰为二,呈现在白武勋的面前,解释道,“这个季节,战马吃的草料都是去年或更早以前储备的,无论储藏的有多好,草料都会变黑,甚至发霉,战马吃后拉出的粪便里面也应该是黑色的。但野马不同,没有人给它们储藏过冬的草料,因此它们只能吃野外干枯的野草,如此一来,它们拉出的粪便里面应该是白色的。”
白武勋仔细一看,白忠手上掰开的马粪里面果然是白色的,这才深信不疑,沿着马蹄印一路追踪,终于在傍晚时分找到了一条小河。河边满是野马、羚羊、骆驼等动物留下的粪便,但这些已快被晒干的人哪还顾得了那么多,三十万人一拥而上,有的都跳入水中,把一条小河挤得满满的。
“他们现在的情形如何?”十里外的一道沙谷里,阿那波图向刚刚打探回来的阿那甲蛮问道。
“他们已经找到了那条河,正在原地休息呢。”阿那甲蛮回答道,他刚才奉阿那波图之命,利用一群野马将白武勋的大军引到了河边,“叔叔,为什么要帮他们找到水源?直接在沙漠里干掉他们不是更好吗?”
“你不懂,想把他们困死在大漠里是不可能的,再有一天他们就可以走出去了,咱们必须动手了,他们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战力,但是如果在沙漠里动手,他们会誓死反抗,三十万大军的临死反噬也是很吓人的,咱们不能这么做,必须尽可能地保存实力。若是让他们找到水源,他们必定会完全放松下来,不再抱有必死之心,喝够了水而没有吃的,只会更加饥饿,更加没有力气战斗,三十万大军只不过是三十万只待宰的羔羊,所以今晚才是最佳的出击时刻。入黑之后,你我各带一支人马,从两面掩杀,务必将他们一举击溃!”阿那波图老谋深算,胸有成竹道。
“叔叔神机妙算,侄儿爱教了!”阿那甲蛮恍然大悟,恭敬道。
大漠里的白天似乎格外的长,耀武扬威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在洒下最后一道余晖后,没入了大漠的尽头,黑幕笼罩了大地。阿那波图叔侄二人各带十万精骑,在夜幕的掩护下,悄悄逼近正在河边休息的三十万白家军。
月上中天,正是人们熟睡的时候,沉寂的河边突然响起了如雷的喊杀声,阿那波图终于发动进攻了!然而事情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河边的白家军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具具被抢食一空的尸体,散发着漫天的血腥恶臭,其状惨不忍睹,便是阿那波图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也忍不住想呕。正在他们惊疑不定的时候,隐身四周的白家军突然现身,将阿那波图的二十万精骑围了起来。
“阿那波图,你没想到吧?我并没有上你的当!”白武勋凄厉的笑声传来,如同从地狱钻出的恶鬼,手里还拿着一只人的手臂,已被他吃掉了一半!“我们找了四天都没找到水源,却在快要走出去的时候被引到了河边,当我喝足了水,腹中饥饿难耐、昏昏欲睡时,我终于明白了这是为什么,于是我就用五万人的死来换取与你的决战!”原来他明白阿那波图要做什么后,竟灭绝人性地下令斩杀了五万人,并强迫活着人以这些尸体为食,这些人早已饿得眼睛发绿,又迫于他的淫威,再也忍受不住,竞相分食起来,五万具尸体转眼间便被抢食一空,白武勋又命令他们隐藏好,这才出奇不意地将阿那波图的二十万骑兵围了起来。
望着这二十几万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嘴角还滴着鲜血的白家军,阿那波图心中直发怵,这哪里还是人,分明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索命的厉鬼!大笑三声,给自己壮了壮胆,指着白武勋大骂道:“白武勋,我太高看你了,你简直就不是人,这样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哈哈哈……”白武勋放声大笑,似鬼哭狼嚎,恐怖至极,“当年对阵仁义军,我曾制造出了几百万的饥民,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区区五万人又算得了什么!为了达到目的,天下间没有我白武勋做不出来的事!”
“你这个疯子!”阿那波图觉得再和他多说一句话,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大喝一声。“杀!”
双方都是蓄势待发,听到命令立即厮杀成一团。本来骑兵对步兵有着先天的优势,在人数基本持衡的情况下,步兵根本不堪一击,会被立时冲垮。可如今的形势有异,阿那波图的骑兵被眼前的景象吓破了胆,在气势上先输掉了一截,白家军经历了几天沙漠中行军的煎熬,刚刚又生吃人肉,精神早已崩溃,个个都像疯了一样,只知道举刀砍杀,哪里还知道害怕是什么!阿那波图的骑兵根本无法将他们冲散,全都聚集在一块,骑兵的优势得不到有效的发挥。此消彼长下,开始时,双方竟战成了势均力敌!然而,白家军毕竟长途跋涉了三四天,比不得阿那波图的人以逸待劳,开始时的兴奋劲一过,逐渐处在了下风,最终仍不免全军覆没的败局。大战持继了整整一夜,小河变成了一条血河,两岸尸横遍野。
阿那波图命人清点了一下已方人马,昨夜一战竟然折损过半,不由长嘘短叹起来,自己千小心万小心,终归还是棋差一招,没有把白武勋根本就不讲人性这一点考虑进去,千谋划万算计,到头来反倒得不偿失。
“叔叔,咱们现在做什么?冰龙行省现在已成无主之省,咱们要不要趁机把它占下来?”阿那甲蛮问道。
“占它做什么?你以为那是一个好去处吗?那是一个牢笼,一旦钻进去,前有仁义军,后有阿那涅古罗,咱们想跑都跑不了!咱们是草原上的狼,沙漠中的狐,只有卡斯特才是咱们可以自由驰骋的天地,在统一卡斯特之前,永远都不要去想中原的事!”阿那波图终于从昨夜的噩梦中醒来,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咱们现在要做的是重整兵马,提防阿那涅古罗!”
“叔叔,如今卡斯特地区有将近半数的部落头领都支持咱们,再加上您老素来的威望,阿那涅古罗要想对付咱们也得想一想后果了。”阿那甲蛮无不得意地道,阿那波图没有子嗣,作为他唯一的侄子,他的一切早晚还不都是他的。
“不,你我都小看了阿那涅古罗了,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捣的鬼。你想想看,这场战争得益最大的是谁?是莫孤雁,他的女婿。可死的呢?都是咱们的人,那些忠于他的老部下,可是没损一兵一将啊。不动声色,就把身边对他怀有二心的人一次性都除去了,这招棋下得高啊!”阿那波图不得不敬佩道。
仁义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占领了冰龙行省,统治下的疆土终于连成一片,这对于仁义军的边防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白武勋战死疆场之时,苗阶瑶诞下一儿一女,之后便下落不明,马鸣风领兵进入都督府时,里面早已空空如也,所有的下人也早在他们到来之前便已被遣散了,“碧玉云”的下落遂成了一个不解之迷。
月亮湖畔,伴月公主匆匆闯进大酋长的大帐。
见来的是女儿,阿那涅古罗满面含笑,打趣道:“自成婚以来,父亲就很难再见到你了,今天怎么舍得离开你的情郎到父亲这里来啊?”
“父亲,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说笑!阿那波图反了,在几个部落头领的拥戴下做起了他自己的大酋长,现在外面都吵成了一锅粥,您怎么还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伴月公主急道。
“拥戴他的并不只几个部落吧?”阿那涅古罗笑道,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阿那波图早有反心,今天不反,明天也会反,明天不反,后天也会反。他现在反了,我反倒安心了,总比时时刻刻提防着他好吧?既然他那么想做大酋长,就让他做好了,再怎么说他也是我阿那部的人,无论谁做大酋长,这片土地终究也还是我们阿那部的。”
“您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伴月公主见父亲这副样子,有些疑惑。
“你看那些是什么?”阿那涅古罗并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指着帐角的五口大箱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