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芜王朝已传世三十六年,封有名将八名,然尚存于世者仅剩下一人,镇东大将军宫牧白。
大芜已传两世,先皇王战雄才大略,举西谷之兵,灭东荒王朝,一统天下。
虽说先皇武能马上安天下,文能执笔著新书,但却固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观念,终其一生,只娶了一位女子,育有一儿一女,女儿甚是聪颖,男儿却是平庸之辈。
当今圣上王文雄,正是这位平庸之辈,虽说这个皇帝并无才能,但心地宽厚,爱民如子,既不沉迷于美色,也不荒废国家大事,他只有一个爱好,修仙!
凡夫俗子年过六十已是幸甚,然坊间有传闻,北方有名山,山上有仙人,不食人间气,寿与天地齐,腰缠万贯财,容有倾城貌,背负天子剑,抬手断山河。王文雄出生在帝王世家,不缺钱财,不愁吃穿。自有天子威仪,麾下雄狮百万,天下间最有权力的男人,何羡仙人?
可王文雄有一日自梦中醒来,便嚷嚷着寻访仙人,旁人问其何故?他只答,只羡长生不羡君。
北疆韩家,坐落于北驼山脚,自称仙门世家,祖上三代皆是山上真仙,有吞云吐雾,移山倒海之能。
韩家大堂,已有朝廷特封的寻仙钦差到此!整齐划一的三千寻仙大军列队于韩府门前。
韩家议事堂,此刻已是人满为患,上至家主韩国忠,下至端茶倒水的小厮,皆是愁眉苦脸。
“装了一辈子仙门世家,糊弄了一辈子黎民百姓,现如今皇帝小儿要寻仙,诸位,可有良策?”韩国忠沉吟道。
“诸位仔细想想,咱们凭空捏造出来的仙人有哪些本领是那皇帝小儿所觊觎的?”
“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皇帝小儿吃人间美味!”
“仙人有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皇帝小儿有大芜国库!”
“仙人英武不凡,皇帝小儿……我虽然没见过,但想必帝王之相也差不到哪去。”
“仙人与天地同寿,皇帝小儿八成活不过这个数!”韩琼比划出一只手。
“琼儿,不可妄言”韩国忠提醒道。
“是……”韩琼低下了头。
“琼儿所言不无道理,如此说来,皇帝小儿此次派人来此,是为长生!”一位胡子花白的韩氏族人分析道。
“这不是硬逼公鸡下蛋吗!”一位虬髯汉子气道。
“诸位,如若我们不能给寻仙钦差一个交代,怕是今日我韩氏一族便要大难临头。”韩国忠一脸痛心之色。
“不如杀了这寻仙钦差,连夜逃走?”
“杀钦差?你们可知这寻仙钦差是何人?”韩国忠苦笑。
“那寻仙钦差我方才已远远睹了一眼,不过一黄口小儿,油头粉面之辈。”一位族人不屑道。
“他就是震东大将军宫牧白!”
“什么?他就是以三万精兵,破了前荒二十万余孽的镇东大将军宫牧白?”
“正是此人!”韩国忠叹道。
众人皆惊!宫牧白何许人也,大芜最年轻的八大名将,被誉为当世第一高手!他一个人,就抵得上十万精兵。
“可长生之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无异于痴人说梦!如何给其钦差交代?”一位韩氏族人脸现无奈之色。
众人皆是愁眉苦脸,哀声连连。
“大伯,我有一计!”韩琼站起身来。
一时间,议事堂所有的韩氏族人都望向韩琼,数十双眼睛瞪的溜圆。
“琼儿,别胡闹,此事事关家族存亡!”韩父急道。
韩国忠看了一眼韩琼,“琼儿,你有何计?但说无妨。”
“诸位叔叔伯伯,你们可曾想过,长生也是需要时间的。”
“什么意思?”韩国忠眉头一皱。
“只要皇帝一天不死,他不就是在长生!”
“可他会慢慢变老……”
“是谁规定,长生一定不会老?既长生,也变老!我们只需派一人前去皇宫,给皇帝练以滋补养颜的假药伺候,骗其为长生药,听闻皇帝今年不过十九岁,待其老死,怕是数十年之后,到那时,我韩氏一族早已隐居山林多年,神人难觅。”
韩国忠沉吟片刻道:“此计甚好!不过……派谁前去呢?”
众人默不作声,这件事一旦有半点差池,便是人头落地的下场,让他们哄骗普通百姓还行,去皇宫里哄骗皇帝,欺君之罪,是要诛九族的。
“咳咳!”花白胡子的韩氏族老轻咳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此人须得上晓天文,下知地理,通医学药理,精奇门遁甲,懂阴阳八卦,明人情世故。”
众韩氏族人纷纷将头摇的如拨浪鼓一样,我等力不能及,恐无法为家族解难!
韩琼也在狠狠地摇头,三爷爷说的这些知识他望尘莫及,他除了会制作一些市面上明面禁止出售的药物外,其他一概不懂,反正爱谁去谁去,不会轮到他的,族中不乏饱学之士,定有人会为家族承担此事!
见无人应答,韩国忠脸色沉了下来,“诸位,家族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们不愿出一份力,难道让我这个当族长的亲自前去吗?”
“国忠,你乃一族之长,族中大小事宜皆离不开你,你不可去!”花白胡子的族老摇摇头。
“依我之见,解铃还须系铃人,琼儿,既然此事是你的提议,那便你去吧。”韩国忠看向了韩琼。
韩琼尚未说话,韩父已急切道:“家主!万万不可啊,琼儿年纪尚小,除了会制作一些普通的膏药外什么也不懂,他如何能骗的过当今圣上!”
“哎,四弟,我像琼儿这么大的时候已接任了家主,承担了我韩氏一族绵延昌盛的重担,我观琼儿有仙人之姿,贵人之气,自古英雄出少年,此次派琼儿前去,必能解我韩家之危!”
我有仙人之姿?贵人之气?韩琼心下腹诽,大伯从前可一直说我像个小穷酸,不足以成大事。
“大哥,如若非去不可,我愿代琼儿前去!”韩父眼神中充满了坚定。
“父亲……”韩琼的眼眶有些湿润,此时此刻,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很长很轻的酸楚。
“四弟!休得胡言!你除了敲打算盘,算账计数,还会什么?若是你去,我韩家全族怕是都要搭进去!”韩国忠怒喝。
“大伯,我去。”韩琼轻轻地应了一声。
众族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这悬在喉咙的一根刺终于吞咽下去了!只要有人前去,不论是谁,只要不是他们自己,就值得庆祝一番,在场所有人,唯有韩父担忧地看着韩琼,众人皆欢他独悲。
“好!不愧是我韩家的子孙!”韩国忠笑着称赞道。
韩琼弯腰供了供手,“小侄身为韩家人,理应为韩家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琼儿,此时其寻仙钦差就在外堂,你要过的第一关,便是取得此人的信任,让他认为你就是仙人!”韩国忠突然严肃道。
“小侄领命!”韩琼拱手一礼道。
韩家大堂,韩氏族人与寻仙钦差分主次落座,每个人的桌子上皆是玉盘珍羞,盛世美味。
虽说大家已心知肚明,但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韩国忠拿起酒杯,望向宫牧白。
“钦差大人大驾光临,草民有失远迎,今自罚一杯,给钦差大人赔罪!”说罢,韩国忠满饮此杯。
宫牧白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韩国忠。
韩国忠笑了笑,又倒了一杯,“久闻镇东大将军英武不凡,乃当世第一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将军,草民敬你一杯!”韩国忠又饮一杯。
宫牧白迟疑片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大将军果然爽快!”韩国忠大声赞道。
韩国忠又倒了一杯,端了起来,“大将军,草民代表韩氏一族,再敬你一杯,以表我族钦慕之情!”说罢,韩国忠又饮一杯。
宫牧白看了一眼场上众人,端起酒杯缓缓喝下。
韩国忠又倒了一杯,尚未端起,宫牧白却出言制止了。
“韩家主,本将此次前来是有皇命在身,不宜多酒,我们还是谈正事吧。”
韩国忠怔了一下,随即将酒杯放下,笑道:“大将军言之有理,不知大将军此次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宫牧白拱手道:“素闻贵族乃仙人之后,族中不乏名山仙人,本将此次奉皇命前来,请一贵族仙人回宫,助圣上修得长生!”
听闻此言,韩国忠面露苦色,眉头皱起。
宫牧白察言观色,见韩国忠面色有异,不由诧异道:“韩家主,此事可有难处?”
岂止是有难处?简直是难上加难!
“唉……”韩国忠叹了一口气,端起桌子上酒杯,一饮而尽。
宫牧白满脸疑惑,望向一旁的韩氏族老。
韩氏族老微微地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大将军有所不知,仲春时节,正是仙人闭关寻天地之伟力,探寰宇之奥妙的日子。”
“哦?仙人一般闭关多久?”
“少则三五日,多则几百年。”族老淡淡笑道。
“不能提前出关?”
“切不可惊动仙人闭关,仙人发起怒来,是要涂炭生灵的!”族老惶恐道。
砰!宫牧白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冷一笑。
“一派胡言!依我看来,仙人一事实为无中生有!都是你们杜撰出来的,尔等在此蒙骗世人,欺骗朝廷命官,论罪当斩!”
铮!宫牧白利剑出鞘一半!站在他后边的军士也将腰刀拔了出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众位韩氏族人为之一惊,皆站了起来,有的人酒杯倒在桌子上,酒水洒了一地。
“大将军,凡尘兵刃可抵不过仙人法术,动起手来的后果你要想清楚!”韩国忠面色如常,没有丝毫惧意。
宫牧白低头看向自己的佩剑,面露阴霾之色,“今日,本将想让仙人试试这把龙鳞剑是否锋利!”
韩国忠看了一眼族老,族老会意,轻咳了一声,一个机灵的小厮跑了出去。
报——
堂外一小厮急忙跑了进来。
“谁让你闯进来的?没看到我在待客吗?”韩国忠怒吼。
“家主!韩琼仙人出关了!您可是说过,仙师出关乃头等大事,重过一切!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务必第一时间禀报!”小厮急忙解释。
“哦?韩琼仙人出关了?”韩国忠面露喜色,转头看向大将军,“大将军,与草民一同拜见仙人如何?”
宫牧白长剑归鞘,冷然道:“正有此意!”
仙人洞府前,韩氏族人与钦差军士已等候在此。
宫牧白只听得山石轰鸣之声,天空中射下一道金光,洞府门前烟尘滚滚,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待片刻后烟尘散去,宫牧白张目望去,竟是一白衣少年凌空而立!
只见白衣少年朗声一笑,袖口一挥,空中竟凭空下起了金色的花雨,少年飘然落地,漫步于花雨中。
韩国忠表面上一副崇拜之色,其实他的内心在滴血,为了制造这些仙人出关的特效,他可花了不少钱财。
漫天金色花瓣是早派人藏于山顶,一桶一桶地往山下倾倒。
那道金光是用极其珍贵的石英为主要材料做成的三棱镜折射阳光而成。
至于凌空而立,乃是站于雪山天蚕丝上,此物细如汗毛,不近距离细看是根本发现不了的。
“拜见上仙!”韩氏族人皆磕头跪拜。而场中站立者,唯白衣少年与众军士。
“嗯……”韩琼微微点头。
待众韩氏族人起身后,韩琼环顾一周,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宫牧白,平平淡淡道:“韩家主,此何人呐?”
“回禀上仙?此人是大芜皇帝特派的寻仙钦差!特请上仙进宫助皇帝修得长生。”韩国忠恭敬说道。
“生老病死,自有定数,尔等凡夫俗子却总是妄想长生。”韩琼摇头叹道。
“既然生老病死早已注定,那上仙可知,你几时会死?”宫牧白将龙鳞剑缓缓拔出,眼含杀气。
韩琼面色如常,心下却是一紧,传闻龙鳞剑削铁如泥,若是挨上一剑,自己焉有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