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人迹罕至的大漠,一望无际的暗黄色沙丘上,一队牵着骆驼的旅人从远走近。背囊上系着的驼铃遇着夹带着沙尘的狂风,不时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干爹,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啊”
驼队中一个约莫八九岁左右,半大的孩童,抬头望向牵着自己的魁梧男子。
呼啸而过的风卷着黄沙,让人睁不开眼睛,一行人低头弓背默默前行,也就只有为首的领队会在这大漠中的恶劣天气里偶尔抬头辨一下方向。
魁梧男子身披一件素色的袍子,背着个巨大的紫漆木匣,行走时比着驼队里的众人要显得更费些气力。
“幺儿,快了”男子俯下身子,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轻拍了几下孩童的后背。
一股温和而绵长的力量从男子的手掌传递到了叫幺儿的孩子背上,这股力量沿着经络游走在孩童全身,涤荡着他疲惫与不安的身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驼队为首的领队突然喊出一声漠北驼队独有的号子,霎时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应声呼喊着。接二连三的号子声响成一片,盖过了风沙声,连带着同行的骆驼们也跟着骚动起来。
“干爹,这是要到了吗?”幺儿虽不懂驼队众人呼喊的含义,但看着周围人们的表情,也不难猜出其中意味。
“是啊,幺儿你看。”男子也难掩欣喜,抱起幺儿往前面的沙丘上指。
幺儿眯起眼睛使劲往前看,透过弥漫着沙尘的天空,越过连绵起伏的沙丘,快到天地一线处的位置,隐约可见一座四方的城镇,最高的塔楼处飘着锦旗。
“到啦~我们要到啦~”幺儿随着众人的号子声一起,兴奋地喊着。
远行的驼队,经连续十几个昼夜的赶路,终于抵达了漠北的幽水城。
幽水城,是大漠腹地为数不多的城镇之一。从名字上不难看出,当地人在此聚居的关键便是这里拥有着大漠荒野上甚难寻到的珍贵资源--水。城中有一口千年古井,名唤幽井。从此处打上来的井水清冽爽口,自带一股甘甜,是来往于大漠的旅者口中称赞不绝的止渴佳饮,堪比琼浆玉酿。
驼队里大多数人是受雇于中洲富商巨贾的运货人,当然也有不少甘冒风险行走于大漠的商客,如幺儿一般衣着华贵的娇公子,却着实少见。但是驼队众人经常与喜好各异的达官贵人们打交道,也就见怪不怪罢了。偶有一两个好奇幺儿出身,以及为何喊他身边这个沉默寡言、背着个古怪箱子的男人干爹,注意力也都放在路途上,懒得打听。几经跋涉终于到了幽水城,驼队这路人也都是风尘仆仆一身狼狈,惹人嫌弃,唯独这般年幼且衣着华贵的幺儿,在这人迹罕至的边陲小城里分外惹人注目。
很快,便有两位身着宝蓝色大氅,墨色披风,腰别蓝丝穗长剑、背绣天青色鹤纹的青年人,寻了上来。后面急匆匆地跟着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子,一边小跑着一边喘着气。“二位少侠,慢些走,慢些走。”
幺儿看到这两人,不由得拽紧魁梧男子的衣袖往身后躲。
“属下拜见少主!”这二人不由分说,径直跪拜在魁梧男子身侧的幺儿面前。幽水城鲜有如此阵仗,引得周围人们都聚了过来一看究竟。
“干爹...”幺儿躲在魁梧男子的身后,看着面前跪拜的两人,小声道。
魁梧男子也同样看着面前的两个青年人,默不作声。
突然,一阵狂风袭来,呼啸不绝,犹如蛟龙嘶吼,引得蜂拥而至的围观众人都眯起双眼,捂起耳朵。
说来也奇怪,这狂风似停在了四人中间,身处中心却是极静。
魁梧男子洒然一笑,扯下系在腰间的酒葫芦痛饮了一口,朗声喝道。
“莫非是八尚王驾到,可否现身一见?”
风中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好个道家高徒,竟能晓得是本王到此,听闻素袍上清一脉通卦卜、晓命理,莫不是你提前替本王算了一卦?”声音飘忽间,愈发清晰。一位束发金冠,玉面青衣的书生执着把龙纹玉扇,不知何时竟面朝这对父子,站在了四人中间。
“九千岁!”两位跪拜的青年同时向八尚王行礼。
“免礼。”八尚王并未回首,摆摆玉扇让二人起身。
魁梧男子见状也拱手一礼道。
“久闻八尚王盛名,慧眼善辨,精于阵法。挑选出的两位鹤羽卫,均是少年翘楚,再瞧这蟠龙卷尘阵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家手笔,能搬出如此阵仗者寥寥数人,便不难猜出是八尚王了。”
“不愧是师出仙门,既能道出我这二位随侍的身份,也识得本王布下的阵法!”八尚王赞许道,回施一礼。“若不是今日有要事,本王定当摆酒设宴,与你举杯畅饮,不醉不归。”
八尚王说着,眼神却瞥向了躲在后面的幺儿。
魁梧男子自是能看出八尚王言有所指,伸手护住幺儿,回道。
“听闻八王府上的龙涎酿甚是香醇,倘今日还有要事,就不便讨要一壶了。”
听闻此言,八尚王又爽朗笑道。
“说来这事情也与你道兄有关,若道兄能助本王一臂之力,莫说是讨要一壶,本王府上的五坛龙涎酿尽数送予你便是。”
“八尚王胸襟开阔,气度不凡,着实令人钦佩。但此事若涉及我身后的孩子,恕难从命。”
“干爹…”幺儿又紧了紧拽着魁梧男子的手。
“哦?你可知这孩子的身份?”八尚王吃了软钉子,却丝毫没有半点愠怒,敲着玉扇问到。
“知道。”魁梧男子挤出两字,便不再言语。
“你既听得鹤羽卫是如何称呼此子的,就该知晓此事牵扯甚大。”八尚王龙纹玉扇遥指对面二人,收敛笑意,神情严肃。
魁梧男子见状,按下酒葫芦,凝神聚气。“幺儿已认我为义父,长途至此,也是受人之托。”
“哼,道兄言外之意,就是此事难善了?”言语间,八尚王发出慑人气势,行若黄龙傍身。身后的两位鹤羽卫也横握佩剑,蓄势待发。
“诸位且...且慢”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八尚王的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嗯?”八尚王撤手收功,回身环顾。
只见先前追赶两位鹤羽卫的那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子闯入阵来。胖男人气喘吁吁,跑起来左摇右摆,撞开了还未回过神来的两位鹤羽卫,在八尚王面前停了下来。
“殿...殿下”见面前站着的居然是八尚王,胖男人一惊,慌忙行礼。
“这位是?”八尚王面带疑惑,看向自己的二位随侍。
一位鹤羽卫这才回过神来,呈道“秉千岁,此人乃此地城主,是漠北四家商族之一的崔家掌柜。”
“大家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听道鹤羽卫如此介绍自己,胖男人一脸谄笑,不住地劝道。
“崔城主,本王正有要事,若是担心误了你城里的生意,本王补偿于你便是。”八尚王面露不悦。
“不敢不敢!”崔城主抹了抹满是汗珠的额头,陪着笑说“小人岂敢因着自己的这点私利阻拦殿下。”
“那你闯入阵中所为何事?”两位鹤羽卫护翼八尚王,挡在崔城主身前喝问道。见崔城主回答的支支吾吾没有句整话,顺势便要将他驱出阵外。
“望...望京刚来了封密函!”情急之下崔城主喊了出来“小人还未拆看,原本想交与两位少侠,既然殿下在此...”
鹤羽卫听闻此语,不便再赶人,各撤了一步待八尚王下令。
八尚王略有所思,敲了敲手上的玉扇“呈上来。”
在阵中的另一侧,幺儿和他的干爹静静候望。见八尚王这边僵持不下,魁梧男子便把背着的紫漆木匣放在地上,领着幺儿坐上歇息,酒葫芦又拿了起来,不时啜上一口。
与魁梧男子相反的是,幺儿却甚是紧张,他扯着魁梧男子的衣袖,不住的张望着。
“幺儿莫急,再等会便是。”
看着笑着宽慰自己的干爹,幺儿却皱着眉头,“干爹,我觉得那个胖大叔有些奇怪。”
“哦?这人有何奇怪之处,你且说与我听听?”魁梧男子半分相信半分玩笑,抚着幺儿的头问。
“这个胖大叔看样子并不懂阵法,可是他却能不受困于八王爷布下的大阵。”幺儿自顾自地说着“看他也不懂武学,可闯阵时却恰到好处,一下子便撞开了那两个大哥哥,自己却未伤分毫...”
听得幺儿所言不无道理,魁梧男子收起笑意,也随着幺儿的目光望向八尚王那边...
“不好。”看到崔城主正亲手向八尚王递出一封书信,魁梧男子不禁心里一紧,急道“八尚王,小心有诈!”
正是书信将接未接之际,八尚王听到魁梧男子的警示,横扇于胸,向后撤步。
崔城主突然面目狰狞,怪笑着冲了上去。
“护驾!”鹤羽卫反应极快,见状迅速拔剑刺向崔城主。
只听“砰”地一声,在鹤羽卫的佩剑刺入崔城主身体的一瞬,爆出一团浓雾。
“啊...”事发突然,两位鹤羽卫未能及时应对,被浓雾罩住,纷纷弃剑倒地,身形委顿。
“此雾有毒,速速远离!”魁梧男子提醒到,同时扯下衣襟上的一块厚布,捂住了幺儿的口鼻。
崔城主自雾中冲出,骨节发出脆响,身型猛增。
八尚王惊惧之余怒道,“你到底是何方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