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陷入迷雾中,她想要出去,却瞬间迷失了方向。
她呼唤母亲,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身子仿佛坠入黑潭,不断往下沉。
潮湿略带腥味的空气令她窒息,内心的恐慌迅速达到极点,身后空气忽然被搅动,带起一阵渗人的风。
她猛地回头,紧张地盯着每一处,大喊道:“是谁!休要在那装神弄鬼!”
身后又一阵风吹起,她连忙转身,依旧什么也没发现,阴风刺骨,可她身上却不停地冒着汗,突然一道黑影从她面前闪过,朗月来不及大惊,后脑便受到沉重一击,紧接着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子夜,暗城只有西宫还亮着烛火,从英华门通往西宫的廊檐下,两名暗影押解着一名清秀女子,女子身着白衣,盘起的头发象征她已为人妇,身后两名暗影将她胳膊死死擒住,令她丝毫力气也使不出,右手上的白布已被血浸湿。
冒着光亮的大门近在眼前,她冰冷着眸子,一声不吭,内心却已燃起熊熊怒火,后背被人狠狠一推,她就这样从门外滚进了门内。
裴青趴在红色柔软的地毯上,面前出现一双黑色道鞋,她咬紧牙,握紧拳头,高傲地抬起头颅。
“啪啪啪....”
房内响起清脆的掌声,石长鼓起掌,一脸笑意地望向裴青,“门主在此,还不速速看座。”
话音刚落便有人来扶她,裴青先一步站起,“休要碰我!”声音不大,却威严有力。
石长老识趣地摆了摆手,其余人散尽,很快屋内便只剩下他二人。
头顶吊着的数盏烛灯,将殿内照的宛如白昼,也将人心照的清清楚楚。
石长老走到身后的木椅前坐下,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慢慢细品,“茉莉,门主最喜欢的茶,不来尝上一口。”
他向来如此,对任何事皆是漫不经心,从前是,现在亦是,可恰是这份漫不经心,蒙住了所有人的眼。
裴青冷眼望着他,低声讽刺:“利爪藏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肯亮出来了。”
“门主既有闲心调侃贫道,何不担心下自己的女儿。”石长老放下茶杯,看向裴青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出好戏。
裴青大惊失色,“不可能!我明明......”
“明明已经将她送出去了。”
石长老站起身,将宽袖甩了甩,有些好笑道:“看来门主退隐的这些年,不仅武功倒退不少,脑子也是不够用了。”
裴青恍然大悟,愚蠢如她,竟还天真地以为是自己运气好,才能顺利逃脱。
“你算计我?”,答案已明了,可她仍旧不甘心,她不相信曾经待人温和的子阳道长会变成而今这般模样。
“你白日说过的话是骗我的对不对?”
裴青想起白日里他那番令人发指的话,“方才大殿之上,关于暗影选拔的规则你也听到了,如今暗门天已变,我若是要你女儿参选,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拦。”
裴青又道:“你不会让那些孩子自相残杀的,对不对?”
宽大道袍下的身子一滞,脸上的伤疤微微抽搐,尽管伤口早已愈合,可那份痛依旧清晰,像是刀子在他心上剜了一刀,伤口太深,想忘也忘不到。
石长老冷笑道:“为什么不会?他们的命本就如蝼蚁般轻贱,左右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
“你这是草菅人命!”裴青勃然变色,“暗门立派百年,暗影选拔何时要你死我活,自相残杀。”
裴青的话令石长老觉得可笑,他苦笑道:“这暗门何时不是草菅人命的地方了!”
笑着笑着却不禁湿红了眼框,“真是可笑,你父亲杀我妻儿时怎么不说草菅人命了,她们有罪吗!她们就该死吗!如今你说我草菅人命,那又如何,你父亲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如今这暗门我说了算,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记忆重回十三年前,裴青还能清楚记得那个雪天,血染红了白雪,飞溅的血打在盛开的梅花上,那血是如此炙热,以至于任凭多少雪花飘落在上面,都会迅速融化。
那一年她十六岁,从此被血浸红的雪天深深印刻在她的脑中,那一对紧紧相拥的母子如花一般凋零,如霜花般融化,消散。
记忆抽回,裴青望向石长老,见他青筋暴起,瞪着血红的双眼,不住地颤抖,显然他的记忆也被送回到十三年前,那个希望破灭,充满绝望的一天
“所以你杀了他。”裴青口中的他便是那个早与她断绝关系的父亲。
她等着,等着那个她早就猜想到的答案。
石长老回过神,深吸口气,随即畅然一笑,再一次将所有伪装披上。
“门主的话,贫道不明白,暗门上下都知前门主乃暴病而亡,就连遗书他也早早托与药老,恐怕是早已病入膏肓,门主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药老,门主与药老素来交好,他的话你不该不信吧。”
裴青知她说再多的话也无济于事,她走的这十年,暗门早与她断了干系,石长老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令四大长老皆听命于他。
现在也只有个毫无实权的药老站在她身边,朗儿还在他手里,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轻叹一声,无力道:“说吧,我做什么,你才会放过朗儿。”
石长老看了眼另一杯早就倒好的茶水,道:“将它喝了。”
裴青顺他目光望去,桌案上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不觉心中苦笑,原来早就替她准备好了。
石长老解释道:这茶里有贫道特意为你研制的蛊毒,喝了它你便不能再动用内力,否则筋脉尽断,暴毙而亡,不仅如此,贫道还要你在大殿上亲口宣布将暗门中事宜全权交由我负责,你可能做得到。”
“只要你能保证朗儿的安全。”
“那是自然,只要你将它喝下去。”
石长老迈步上前,将茶杯端起送到她面前,头顶的烛灯倒映在水面,泛起一圈圈光影。
裴青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原来她什么也做不了,丈夫没了,连保护女儿也做不到,复兴暗门,呵,更是笑话,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抬头看向头顶的吊灯,蜡烛燃烧的火焰忽高忽低,映射的光圈也忽大忽小,这一天,可真累啊,她再也支撑不住,昏倒过去。
石长老望向瘫软在地的裴青,声音透着恨意:“以彼之道还施其身,这是你们裴家欠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