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望向南絮,开口:“南絮。”,这个名字他喊了无数遍,每次只要他一喊,南絮便会出现在他身旁,她于他仿佛如空气一般,习以为常,却是如何也离不开。
“这些话我想听你亲口说。”
南絮这才抬头,饶是她忍了又忍,眼圈却还是泛红,“公子,我,”她紧咬唇瓣,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说啊!”,梁成吼道。
泪大颗落下,南絮哽咽道:“十五年前,暗门抓来一对姐弟,二人身藏异血,传闻若是能换上此血,便会百毒不侵,门主裴锋将姐弟两抓到暗门,准备取血,却有一道长见之不忍,将姐弟两偷偷放走,姐弟两逃到一处破庙,但祸事难逃,一日,姐姐出门寻食,回来便见一群带面具的人将弟弟围住,弟弟,”
话语至此,南絮声音渐渐颤抖,羽睫轻颤,泪更是无助下溢。
记忆再次重回那个噩梦般的午后,她躲在门后,门内弟弟哭的嗓子都哑了,瘦小的身躯缩在石像后,他一遍遍喊着姐姐!救我!可她却只能躲在门后,吓得不敢出声,终是无处可躲,弟弟被黑衣人扯住脚托出。
她眼睁睁看着弟弟半吊在空中,衣服受力下垂,露出细小干柴的脚踝,上面还有一条条青紫的瘀痕,那是逃亡路上,弟弟为了帮她抢半块馒头而被一群乞丐用皮鞭抽出来的。
她忍不住踏上前,半个身子露出门外,此时弟弟也看见了她,他不再哭闹,而是不断摇头,他知道,弟弟是要她赶紧走,可她哪能丢下弟弟不管,可接下来,恐惧令她忘却一切,捉住弟弟的黑衣人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另一人拿过一个盆,匕首划过弟弟的脚踝,殷红的鲜血渗出,滴入盆中。
心绞的痛,弟弟看向她,没有哭,而是张了张嘴,虽是无声,但她一眼便明白其中含义,那是,“姐姐,快跑。”
血液滴入铁盆的声音是那样刺耳,弟弟身子渐渐颓然,皮肤白的像张纸,他耷拉着眼皮,等到再滴不下一滴血时,他被人甩了出去,身子似没了骨头,僵软在地。
她终是落荒而逃,恐惧战胜一切。
“姐姐,快跑。”,这句话,便成了南絮此后半生的梦魇,她永远忘不了弟弟死时的模样,也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
思绪沉浸在那莫大的悲痛中,南絮哭的几乎晕厥过去,这些年她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以为伤口已经愈合,却没想到再次撕裂开,竟是痛彻心扉。
清风不忍看下去,按道理他与南絮是相处过些时日的,虽然那时她不叫南絮。
即便后来她被王爷派往暗门做了卧底,往后时日也很少联系,但对于她的身世,他还是十分同情的,一出生便被人追杀,成日提心吊胆的日子,又亲眼见弟弟死在自己面前,任谁也会难以承受,更何况是一小姑娘。
他看向身前的王爷,他依旧面无表情,这些年,他在世人眼里是善良的陈敬王,在天煞阁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高公子,但只有他知道王爷就是王爷,无论哪般,他都是最好的人。
黎羽开口:“本王说过,有些事还是不知道为妙。”,他上前将哭的身子颓软的南絮扶起,将她送到清风身边,清风将南絮扶住,南絮泪眼婆娑望向黎羽,下唇被她咬的发白。
“留在你面前的只有一条路。”,黎羽再次开口,他眼神示意清风,清风点头回应,拔出手中剑,清风步步靠近,就在这时,南絮夺过他手中剑。
黎羽十分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
南絮拭干脸上的泪,握着剑柄的手轻微颤抖,她抬眼望向黎羽,道:“我来。”
清风惊愣,“你确定?”
黎羽面上没有异动,他垂下眼眸别过身子,南絮知道他这是默许了,她慢慢转身,哆嗦着将剑尖对准梁成,她试图避开梁成的目光,可梁成却先开了口,“南絮。”,这一声没有丝毫抱怨。
南絮忍住不去瞧他,手上剑却抖得更加厉害。
“对不起。”,他开了口。
强忍住的泪水再次决堤而出,南絮死咬住嘴唇,丝丝铁腥淌入嘴里,却抵不上万分之一的心痛,身后黎羽轻咳一声,南絮将手中剑握的更紧,剑自躯体刺入,梁成身子一顿,手顺着剑抚上南絮的肩膀,将头靠近南絮耳边。
南絮颤抖着身子,从始至终不敢瞧他一眼,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微弱气息缠绕,梁成开了口,“我不怪你。”
温热的血顺着剑淌入她手心,却是滚烫无比,肩头一沉,是梁成失了意识,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南絮再是忍不住,嚎啕大哭。
“王爷。”清风走到黎羽跟前。
黎羽背对身后二人,凄厉哭声刺入耳中,他将锦囊举到面前,羽睫遮下,眼中万般情绪皆被遮掩。
接着,他抬起手,将锦囊扔进碳炉。
“王爷,这!”,清风极是不解,明明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为了这样轻易放弃。
炉中火苗迅速窜起将锦囊整个吞噬。
再次抬眼,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决然,黎羽开口,“我们走。”
二人离去,只余盆中炭火烧的劈啪作响,还有那不绝于耳的哭声。
西厢房内,南絮一字一句道来,朗月听着,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最后一字节收尾,南絮瞧向她,眸中似有氤氲水气,“这便是那日所情所景,可我来此并不只为说这些。”
桌布下的手微微一滞,朗月同样抬眼瞧向她。
朗月瞧着她的唇瓣一张一合,入耳弥音似咒语般搅得她心烦意乱,待她离凳站起时,整个人已是晕乎乎的。
“我要说的全已倒出,月影可还有想问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朗月道,说话声音已没了气力。
南絮淡淡道:“大人不是都能猜到嘛,何必多此一问。”
朗月苦笑一声转过身,是啊,她都知道。
房门紧闭,那厢从屏风后走出一黑白道袍男子。
“子阳道长。”,南絮朝来人拜道。
石长老一扫手中浮尘,轻笑道:“你做的很好。”
“那我家公子...”
话未说完,石长老道:“你还怕本道耍赖不成。”
“南絮不敢,子阳道长于南絮有救命之恩,南絮自不敢妄加非议,可,”
南絮将腰弓的更下,毕恭毕敬道:“蓝氏一脉,向未有活过二十五的,南絮自知命不久矣,但求道长,照顾好我家公子,施以忘忧,令他了却前尘,南絮便此生无憾。”
石长老笑道:“这些年来,你在我与陈王之间左右逢源,也倒是对你家公子忠心耿耿,竟策划了这样一出戏,就连你家公子也被瞒在其中,你对他这般好,究竟图的什么。”
南絮微抬头道:“那道长又是图什么?”
这样一番反问,石甘面上没了表情,眉目肃然道:“莫以为本道给了你好脸色,便什么话都敢说,本道既能留你一条命,字也能随时取走。”
南絮将头低下道:“南絮知错。”
石长老收了浮尘,背她而去。
街道人来人往,各色声音不绝于耳,朗月却好似什么也听不见,独自行走其中,她来到王府大门前,抬眼瞧着那朱红色的大门,一瞬间如此陌生,她将门敲响,一声,两声,三声未落,门便被打开。
王生堆着满面笑容,道:“姑娘今日来的整好,王爷刚回来。”
朗月没有理他,自顾朝书房去奔去,院门半敞,院内白雪皆被扫净,堆在两旁,青石板上特意铺上草灰,防止滑倒。
房门被推开,发出声响,青衣公子正坐于案前翻看书籍,听见声音,朝她这边望来,见是她,微皱的眉头松展开来,朗月瞥了眼桌旁放着的一碟蜜饯,黎羽嗜糖,读书时总要放上一碟蜜饯,一为解馋,二为舒心。
“月儿!”黎羽上前,欣喜道:“你不是回了暗门吗?怎的又回来了。”
朗月望着他,没有说话。
“月儿为何这般望着本王?”,似也察觉到朗月的异常,黎羽开口问道。
朗月这才开了口,“王爷就没什么瞒着我的吗?”
她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可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
笑容一刹那收敛,他退后一步,“月儿这是何意?”
不知怎的,她笑出声来,却是那样苦涩,“王爷为何要这样问月儿?王爷为何不否认。”
“你告诉我,他们都是骗我的,你从来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也从没有骗过我,更未伤害过我,皇上赐婚一事,你也是一早想说的,是不是,你说呀!”
她大声质问,黎羽却闷不做声,他将头低下,不解释也不否认。
“你说啊!你说一声不,我便会相信你,你说呀,说呀!”
黎羽仍旧不做声,朗月一把将他推开,此时她已泣不成声,肩膀不断颤抖,嘴里一遍遍念叨着:“我如此信你,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利用我。”
“月儿~”,黎羽想要上前,却被朗月一掌拍开,“别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