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镇后,终于来到镇上人们所说这座雷峰山脚下。
一眼望去,一条长长的青苔阶梯直通山顶,满山皆是生长着无数的古松,而在半山腰竟是有些许蒙尘雾气缭绕,峰顶最高处则是有一座庙宇,想必就是那个风雪庙了。
若是不知晓此山之人,还以为到了某处道观清修之所。
而在这山脚下则是搭起了数道贩卖香火的摊子,此时正值清晨时分,恰好是善男信女来此请香还愿的时候,姚真意两人来到这时,已经陆续有人与那小贩请了香后,便往山上走去。
一时间,山脚下热闹不已,人来人往。上山之人与下山之人皆是涌聚于此。
姚真意带着肖灵儿越过人群,寻了一处生意看似极为惨淡的摊子,说来也奇怪,两旁的摊子皆是生意不断,唯有这处摊子冷冷清清。
而令姚真意感兴趣的是插在摊位上那杆幌子,只见上面写着,“大香不售,只出细香。”
往下瞧去还有“心诚则灵”四个小字,再往两边的摊子看去时,大小礼佛香皆有售卖。
想必是因这处摊子只卖细香缘故,再加上最后幌子那里最后一句“心诚则灵”,才导致生意冷冷清清,来此请愿还愿之人,最忌讳说那四个字,所以纷纷不愿来此添置香火。
看到这里,姚真意便觉得有些意思,带着肖灵儿走到那处香火摊子。
只见生意惨淡的摊位上,坐着一位稚童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倒是睡得挺香。
“掌柜的,掌柜的……”
姚真意站在摊子面前,笑着喊了下那睡得正香的稚童。
稚童伸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待坐起身瞧见姚真意站在面前,微微一愣,哟,还是个小老弟?
再瞧见他身后的肖灵儿后,眼前一亮瞬间正襟危坐。
心里却道,遭了遭了,师傅当真说得没错,山下女子果然如猛虎一般凶残,只是瞧了一眼便让我心跳如鼓,脚下顿觉酸软无力。
想是这么想,但他还是偷偷地瞟了一眼肖灵儿,只不过眼神清澈毫无亵渎之意,就像瞧见了漂亮的东西觉得好看罢了。
稚童意犹未尽地收回视线,再望向姚真意时,伸了个懒腰说道,“不卖大香,细香四文钱,还有,别叫我掌柜的,那些开店铺的才叫掌柜的,再说这是我师傅的摊子,我只是替他看着而已。”
听到这位稚童语气老成,就如同一个小大人。姚真意笑着点了点头,伸手从怀里掏出四文钱递给他。
稚童接过钱,用手抛了抛。心里乐呵道,得嘞,今儿个可以叫师傅加菜了。
收了钱,稚童看姚真意就比较顺眼了,只不过语气还是方才那般,“侯着,我去拿香给你。”
就在稚童转身去后边一个箱子拿香时,方才一直未曾说话的肖灵儿,伸出小手拉了拉前边姚真意的衣袖低声说道,“公子,四文钱会不会少了些许,方才我瞧见其他摊位可是六文钱一束香呢……”
姚真意听闻此言摇了摇头,侧过身对着少女笑道,“不会。”
肖灵儿虽有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她也只是怕姚真意吃亏上当,好心提醒一句。既然公子坚持,那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呐,给你。”
就在这时,那位稚童手里拿着一束细香,走过来递给姚真意。
“谢谢。”
姚真意接过这束香瞧了一眼,对稚童笑着道谢一声,便带着肖灵儿往山上方向走去。
待两人身影逐渐消失后,稚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的人群。
此时已差不多到了朝晨时分,些许阳光照射下来,倒是令人觉得有些暖和。
“砰!”
“哎呦!”
就在稚童双手托腮撑在桌子上发呆时,突然挨了一道板栗,令他惊呼一声吃痛无比,连忙双手捂住脑袋。
只见一位身穿灰褐道袍的懒散道人,一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俯身笑骂道,“小兔崽子,我只不过去解个手,你又在这打盹?!”
稚童伸出双手想要扳开道人的手,无奈够不着,只能使劲用力挣扎,一阵徒劳无功后,伸出手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解个屁的手,我看你就是去哪里偷酒喝去了!”
听闻此言,道人尴尬地摸了下鼻子,讪笑一声,松开抓住稚童衣领那只手,转移话题问道,“方才是否有客来?”
稚童拍了拍衣袖,老气横秋地说道,“当然!那也不看下小爷是谁……”
话还没说完,待他瞧见道人眉头一挑,笑眯眯地盯着自己时,连忙从怀里掏那四文钱,讨好地笑问道,“师傅,这是四文钱,今晚是不是能加餐啊?”
“哎呦!”
道人接过那四文钱,又给了稚童一个板栗,随即起身后,神不知鬼不觉把钱放入怀里,没好气地说道,“加!加个屁!”
稚童气苦地双手抱着头,心里骂道,王八蛋!混蛋!小爷我都多久没吃香火了!
道人没去理睬站着的稚童,望着方才姚真意两人离去的方向,再抬头望向眼前这座山上那条道路,眼中精光涌现郝然显化出这样一副画面,
姚真意与肖灵儿缓缓走在阶梯上,而在少女身上,有一道巨大若隐若现的妖兽法相正盯着自己这边,这道妖兽法相额头竟是有着三道花瓣印记,它警惕地曲腰弓起,似乎感应到了自己的注视正无声低吼着…
术法散去,道人眼中画面消失,只见他袖袍轻抖,一缕青色细香便出现在手里,道人拈起这缕细香丢给稚童,稚童抓住这缕青色细香顿时张嘴嚼咽起来,犹如吃着最美味的食物一般。
“啧啧,这吃相简直像极了饿死鬼投胎一样……” 道人瞧见稚童的吃相,便啧啧打趣道。
稚童翻了个白眼,没去理会道人,只顾着埋头享受眼前的“食物”。
——
姚真意与肖灵儿抬脚往山上走去,走过之处皆是古松耸立,一片幽静森然,倒是颇有几分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感觉。
偶尔有几只爪子拿着松果的松鼠跃过,见着了少年两人,或是上下山来往之人也不惊慌,睁着眼睛好奇地打量他们。
肖灵儿对着那些小松鼠吐了吐舌头,惊得它们吱声逃去,少女心性显露无疑。
姚真意则是缓缓往山上走去,抬头望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峰顶,一座庙宇出现在眼前,只是当他的视线再往上瞧去时,竟是发现在峰顶上空一团乌黑雷云涌聚!
“轰隆隆—”
白日降雷云,且方才在山脚下竟是丝毫未曾看见这团轰隆作响的乌黑雷云。
而上山的人们皆是瞧着峰顶那处奇景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神仙庇佑,显灵化威的景象,也有人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地异象,定是天公赐福知晓了大家的诚心善心。
就在此时,不知为何,姚真意发现身后的肖灵儿,突然伸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只见少女整个人浑身颤抖,眼神惊惧地盯着那团雷云。
“灵儿姑娘,你还好吧?”
见少女眼神惊惧地盯着峰顶那团雷云,姚真意轻声问道。
肖灵儿脸色发白,勉强扯了个笑容,对着姚真意弱弱问道,“公子,我能不能不上去了,就在这里等你……”
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越靠近那山顶便越发惊惧,本能地极为惧怕那团乌黑雷云。
“恩,那你自己注意。”
姚真意笑着点了点头,随即留下肖灵儿在这里,独自一人往峰顶走去。
……
峰顶,
少年抬脚一步走上最后一道青石阶梯,抬头望去,一座偌大庙宇屹立在前方,庙宇两旁有几棵梧桐树,树上枝繁叶茂挂满了人们抛系于此,红线尾端捆绑而成的宣纸,里面写满了他们所请之愿,所述衷肠。
头顶则是那团乌黑涌动的雷云,峰顶崖边却是朦胧不清的白雾一片,倒是令人觉得怪哉不已。
庙宇大门前放着一尊青铜两耳鼎炉,里面正插着许多善男信女请愿大大小小的礼佛香,香火燃起的烟雾袅袅升起飘向天上那团雷云,黑白相间之间令人惊奇不已,叹为观止。
俗话说,香不随庙进,跪前先落香。
进庙不可带香跪拜,需将香落好才能跪拜礼佛。
姚真意拿出那束细香点燃后,对着庙宇拜了三下,将细香插在鼎炉那里,这才抬脚往庙宇走去。
“日暮苍山落,风雪夜归人。”
庙宇正殿门前两边有一对楹联,姚真意瞧见后嘴里喃语地念道,这倒是让他觉得这个风雪庙越发有趣了,庙宇之前不挂佛家禅语,反而挂起来了诗词。
“希言自然”
当他抬头再瞧见横批后,神情就有些正色了,绕是少年不懂书法,也看到出这四字落笔苍劲有力,行云流水间毫无拖咎。
见微知著,观字如观人,可想而知落笔书写横批的人必是雷厉风行,言出必行之人。
姚真意不再停留观望,往正殿走去,瞧见里面陆续有人拜完后出来便准备下山去了,只是上来时与离去时的模样大有不同,边走边往天上那团雷云瞧去,眼中难以掩饰对天威的畏惧之色。
姚真意一脚踏进正殿,却发现殿内除去两柱长明灯后,只剩下一尊道人泥像便空荡荡的。
庙宇不放佛像,也不见天王像,却放了道人的泥像可谓奇怪不已。
世人皆知,道统一脉求清修,修的是自在心,自身虚无,犹如画饼充饥,向来极少会塑造雕像、木像诸如此类的祭拜神像。
道者约三等,分上、中、下乘三类,上乘者,虚无之道也;一丝不挂,一尘不染,如皓月当空,万里无云。
中乘者,秉虔诫而斋戒,奉圣真以礼拜,诵天尊之圣号,讽太上之秘文。
下乘者,积功累行,广行方便,济人利物,多作些好事,常检点过失,真性自不可昧,灵明原能显着,或隐或现,与仙无异。
世间隐约流传这样一句话,苟或雕梁峻宇,亦非上士之作为;大殿高堂,岂是道人之活计。
由此可见,道统一脉以清修丹道为主,以中乘的礼拜仙真、下乘的行善积德为辅,所以在塑像上并没有花太多的功夫。
姚真意想着这些从书籍里看到记载的言语,有些疑惑不解,但也没太过放在心上,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当他收回思绪,这才开始打量起这尊道人泥像,只见这尊道人泥像刻画的栩栩如生,似是位中年道人的模样,身后背着交叉两把桃木剑,一只手拈着一张金黄符纸放于胸前,似是在念决敕令,道人是泥像,符纸却是真的。
远远瞧去,中年道人的泥像直视前方,眼神凌厉犹如神威天降,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那……是?”
就在少年打量道人泥像时,忽然一道光束从道人眼中射出,而后直接射进他的眉心!
姚真意顷刻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动不了了,连丹田内的灵气也无法运转。
“小家伙,你身上的秘密好像挺多的。”
就在少年身形凝固时,一道清朗笑声在他耳畔响起,一位中年道人从面前那尊道人泥像踏出,笑望着眼中满是警惕之色的姚真意。
中年道人的模样郝然与那尊道人泥像重叠在一起,只不过身后未曾背着那两把桃木剑。
姚真意挤出个难看的笑脸说道,“道长说笑了。”
中年道人见他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倒是赞赏地点了点头,小小年纪,心思倒是挺缜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