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传音的功夫说起来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深的法术,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传过来还能这般清晰且中气十足那就很考验功力了。
在这个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随便扔一个名头到江湖上去都是能吃开半边天的主,但扪心而论,也没几个敢说自己能做到张仲人这样的。
所以张仲人这一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功夫虽然来得突兀,但确实也达到了先声夺人的效果,为他赢得了满堂喝彩。
却说慧难本来正想抚摸那婴儿额间的白芒,忽然听到张仲人千里传音过来,干枯的手掌便及时停留在那婴儿头顶,终于没有落下去,而是收了回来,放在胸前合十唱了一声阿弥陀佛,转头对陆祚英说道:
“令郎福缘不浅,倒是贫僧没福分了。”
陆祚英听到慧难这么说,忙回道:“神僧这么说可折煞我家孩儿了……”
慧难也不解释,只是颔首微笑,继而转身冲着大门行了一礼,说道:
“一别经年,张道友风采依旧啊。”
“嘿嘿,二十年多年没见着了,看样子老秃驴如今混得也不赖呀。”
慧难话音刚落,便见天空之上有一人踏剑而来,缓缓落到屋外院子当中,一边说着话,一边迈步走往房内。
站在慧难身旁的陆祚英看着慧难跟张仲人两人说话时的神色显然早已相识,便开口向慧难问道:
“神僧跟张老前辈是旧交?”
慧难笑着点头,答道:
“贫僧跟张道友相识甚早,说起来那会儿贫僧还只是师父座下的一个小沙弥呢。”
陆祚英等人听到慧难的回答都大吃了一惊,以慧难如今的年纪来算,两人相识怎么着不也得有五六十年?
再看两人交谈时的神态,原先还对张仲人心有不屑的几位陆家长老倒是收起了性子。
俗话说名师交高友,虽说张仲人在江湖中没什么名头,但毕竟有慧难珠玉在前,总不能怠慢了人家。
张仲人可不去细想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自顾走进了房间,来到陆祚英面前,忙说道:
“老小子,咱们可是提前说好了的,你家那儿子得给我当徒弟!可不许反悔!”
说完,又转头对慧难说道:
“还有你,不好好在鸡足山上待着念经拜佛,跑到太湖来作甚?先说好了,你要是想来跟我抢徒弟,可别怪我不讲交情!”
慧难看着张仲人,笑答道:
“张道友说得不对,心里有佛,又何必拘泥于在什么地方念经呢?再者,贫僧前来也并非为跟张道友抢夺徒弟。”
张仲人瘪了瘪嘴,道:
“得了吧你,老夫才不信你的鬼话!若不是为了收徒,你千里迢迢跑这儿来干啥?化缘吗?”
慧难摇头笑道:
“非是化缘,乃是为结缘而来。”
张仲人白了他一眼,道:
“得了得了,别跟我来你们佛门打禅语那一套玩意儿!反正老夫是不会再上你当了,随你把天说破,今天也休想跟我抢徒弟!”
慧难道:“贫僧不跟你抢,你也莫跟贫僧计较。
陆小公子福缘深厚,并非只应在你我之间某一人身上,张道友怎会看不出来?所以何来争夺一说呢?
再者,收徒拜师又不仅你我二人之事,若无陆家宗主首肯,徒弟一说岂不都是妄言?”
陆祚英听着两人为了自家儿子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回交锋,也说不上是喜是忧,但从这两人争论的势头来看,如果没人从中调和的话,只怕这嘴仗打上一两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陆祚英当机立断,走上前去将张仲人拉到了自己身边,恭敬的说道:
“张老前辈这些时日在太湖边风吹雨打的遭了不少罪,此番总算到我陆家来了,先喝口茶歇息歇息,收徒之事咱们晚些再说如何?”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头上,张仲人也不好拂了陆祚英的面子,应承道:
“行吧,既然陆家老爷都这么说了,老夫照办便是,收徒的事情晚些聊便晚些聊吧。”
说完了话正要随着陆祚英前往会客厅,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停下脚步,冲慧难说道:
“对了,适才只顾着跟你这秃驴拌嘴,险些误了正事!”
接着又对陆祚英示意道:
“这些时日我每天都在那剑阵中感受到你家宝贝儿子的灵力流转,起初还算正常,怎么近两日却流失得如此快?
原本按照我所计算的时间,应该到明日午后剑阵才会消弭,结果却整整提前了一天,是不是孩子的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
陆祚英环顾了屋内的众位长老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才回答道:
“张老前辈说得不错,这孩子的身体确实出现了一点问题。”
一边说一边将张仲人跟慧难带到孩子摇篮前面,接着道:
“这孩子体内的先天灵力太过霸道,若不早日帮他引导顺畅,只怕会有性命之忧。
说来也是惭愧,陆某本来会一些引气开穴的功夫,原想的是自己帮着孩子引导,怎料到他体内的灵力竟然跟我陆家的二玄功法相冲,若非收手及时,险些便害了自己儿子的性命呀。”
张仲人一边听一边点头,用手探查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只见白芒剑纹已经完全消失了,沉思了一会儿,喃喃道:
“按理来说,你们陆家的二玄功法跟九重洞天的无上心经一样,都是出自道统正宗,夯基固本最有卓效,怎么会相冲呢?”
一旁的慧难打量了摇篮中的孩子一眼,心中其实早有打算,说道:
“其实陆小公子体内的先天灵力并非是在与陆家二玄功法相冲。”
张仲人听到慧难开口,扭头看向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祚英也连忙追问起来:“神僧此言何意?”
慧难低唱了一声佛号,答道:
“陆小公子应劫而生,并非凡胎俗物,实乃天演石灵胎托生降世。
所以他体内灵力便是从神石中带来,正合天地大道,如何会相冲呢?
之所以出现不适症状,乃是因为矫枉过正罢了。”
“天演石灵胎托生?”
屋内众人皆惊愕不已,都已无心去听后面几句话了。
天演石是何物?那可是传说中蕴藏了巨大灵力的擎天神石!是否真有这么一块石头还未可知呢,怎么可能出现灵胎托生呢?
这样的言语若是换给另外一个人来说,只怕要被当做疯子看待,可偏偏从慧难这么一位得道高僧的嘴里说出来,就不得不让人细细思量了。
本来以张仲人的性子,换了别人他肯定要跟对方辩论出个一二三不可,毕竟这个说法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然而他跟慧难相识几十年,虽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拌嘴的多,但却深知这个老和尚是绝对不会打诳语的,再回想到孩子降生那天的种种奇怪事情,心里倒是信了几分。
不过信归信了几分,还是得把事情问清楚,便说道:
“老秃驴,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你这说法也太过离奇了吧?你拿什么证明人家孩子是天演石灵胎托生?光凭一张嘴可靠不住啊!”
慧难看了看张仲人,又看到陆家众人也面带疑惑,便笑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自然知道此番言论过于骇人,然而事关天下气运,贫僧此时也不便多说。
正如贫僧事前说过的,此番造访,乃是为了结缘而来,所以宗主及各位长老大可不必担忧,也不必追问。
灵胎托生一说,始于此地,也希望能终于此地。待到他日时机成熟了,一切因果自然水落石出。”
这话其实用不着慧难刻意嘱咐,在场的众人里面,肯定也没谁会真跑到江湖上多嘴。
对于陆家而言,自然是不愿意再抛出一个比引发天地异象更为夺人耳目的名头去招惹那位少年天子了。
都说树大招风,何况此事全无依据,没来由给自己找不痛快。
而张仲人就想得简单多了,他只是单纯的害怕有人来跟他抢徒弟,所以自然也不会到处招摇。
陆家众人听慧难说完了这一席话之后,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
若说不想知道真相那是骗人的,但既然人家慧难法师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陆祚英也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既然神僧不愿多说,那我们便不再追问了。”
说着鞠躬行了一礼,接着道:
“不过还请神僧明示,既然之前是我矫枉过正了,那犬子体内的灵力应当如何引导?”
慧难答道:
“陆小公子体内灵力既然是继承天演石而来,自然正合天地之道。原本是无需刻意疏引的,只待小公子稍长大些,周身百窍自然打通,便可引流入海,自成天地了。”
说到这里慧难看了一眼张仲人,微笑着继续说道:
“无奈冥冥当中自有定数,小公子命里合该有此一劫。他日前在太湖边倚靠前世神识御剑,导致气海紊乱,才有了今日现状。”
张仲人见慧难笑着看了自己一眼,以为这老和尚是要把责任推给自己,忙辩解道:
“老秃驴,说话可得负责任啊!按你这意思,还是我害了这孩子咯?再说了,我那把残剑可是被抢去的,这事儿我还没地说理呢!”
慧难笑道:
“几十年过去了,张道友还是这般性子急躁。贫僧并未有只言片语提及过是道友要谋害陆小公子啊!”
说完又对陆祚英道:
“宗主也不要多想,此事确实是天意使然。”
陆祚英坦然一笑,答道:
“神僧不必多虑,陆某并未往那边想过。张老前辈乃是前辈高人,定然不会怀揣恶意的。”
边说着跟张仲人眼神交接了一下,又问道:
“既然神僧对我儿状况了解颇多,不知可有什么解救的法子?还请神僧明示!”
慧难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陆小公子的灵力还需他自己去引导,外人插不进手。”
陆祚英犯难了,说道:“可这孩子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如何靠他自己?”
慧难道:“宗主莫急,贫僧所说的结缘,正是为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