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阳初升,宫门缓缓开启,身着明光铠的禁军站立两厢,显得十分威武,三通鼓后,文武百官急忙结束了寒暄和议论,迅速站好队列,每个人都庄严肃穆,手持笏板,文官一行、武官一行,徐徐穿过掖门......
阳光下的紫宸殿,立于三十六节台阶之上,站在石阶之下只能看到翘起的飞檐、檐首的吉兽狻猊、 獬豸在天光的映衬之下宛若活物,显得威严无比......
太后高氏在内侍太监的搀扶下转进御座后侧的珠帘,宋哲宗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虎步龙行走向龙椅......
众臣三呼万岁,皇太后万福金安,哲宗接受群臣跪拜,双手平摊,轻声说道:“众卿平身!”
众臣工谢恩起身,手持笏板端立堂前,殿头官适时高呼“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兵部侍郎许将出班启奏道:“启奏太后,陛下,青州指挥使王舜臣传来急报,称辽人自磨古斯之乱以来,西北境内乌古扎、达里底、拔恩母等部落蠢蠢欲动,在辽境西北部集结,辽国似有“内乱”之象!”
众臣一片哗然,哲宗皇帝面露欣喜之色,近年来,辽人一直对太原府、大名府厉兵秣马、虎视眈眈,掳掠百姓之事时有发生,如今辽人内乱,怎叫群臣不喜上眉梢。
在一阵喧闹声后,各部大臣纷纷出班奏事,汇报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
哲宗皇帝听了半天,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北方辽人内乱,自顾不暇;南方偶有虫灾,户部派出官员前去处置.......
略感无趣的哲宗便准备将这一干琐事交予枢密院和中书门下拟个对策,然后奏疏上来......交予太后处置。
突然,御史黄庆基手持笏板,出班启奏道:“启奏太后,陛下,微臣斗胆,弹劾门下侍郎苏辙和礼部尚书苏轼二人结党营私,任人唯亲,专权误国。”
“臣附议”御史张迁站了出来,向前跪拜并痛心疾首说道:“礼部尚书苏轼自任职以来,升迁举荐皆是其得意门生,而门下侍郎苏辙身为肱股之臣,对其兄所荐之人不加审查,一律加以提拔,有失察、越矩之罪,民间更有甚者妄言,称朝堂之上官员十有五、六皆是其苏氏党羽,苏氏之心路人皆知......”
此言一出,犹如在茅坑中丢下一颗手榴弹,瞬时大殿之上就炸了锅......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御史闻风而奏本不稀奇,历来御史台本就有监察皇帝和群臣之责,言官隔三差五跳出来指责某位大臣,众臣工也见怪不怪。
御史们不找一找“存在感”,如何体现替天子监察群臣的重要性,不上个百八十道的弹劾奏疏,出门都不好意思跟同僚打招呼,但此次牵扯人数之多,涉及范围之广,还真是少见,御史台那帮言官和苏氏兄弟怕真的是杠上了,一帮大臣心里犯着嘀咕。
一些苏轼、苏辙提拔的官员纷纷跳出来帮腔说话,痛斥御史台言官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不过多时朝堂之上便人声鼎沸,朝堂臣工与御史台的言官们互怼,场面异常火爆。
御座上的哲宗这次倒是颇为淡定,平静的看着朝臣们的撕逼大战,一则门下侍郎苏辙和礼部尚书苏轼二人本就是太后旧党,为哲宗所不喜,怎奈何如今太后高氏大权在握,哲宗还需隐忍;二则他在等待,等大臣们都喊累了,自己再来个以静制动,一锤定音。
约摸过了一盏茶功夫,群臣都吵得口干舌燥,眼冒金星,几个年迈的大臣已然是口土白沫,显然是气得够呛......
这时,珠帘内传来轻声咳嗽之声,哲宗看时候已到,于是猛拍扶手大声吼道:“够了”
群臣见天子发怒,心想自己于朝堂之上,逞一时口舌之快,险些触犯天颜,不由得胆战心惊,立马跪伏在地,更有胆小者,浑身颤抖不已......
哲宗见群臣噤声,环顾四周冷冷说道:“朝堂之上喧闹如斯,皇家颜面何在?门下侍郎和礼部尚书还有何罪,一并说来!”
只见御史董敦逸匍匐向前泣声说道:“臣斗胆,弹劾门下侍郎苏辙与司天监监正曹顺德密谋,预挟巧诈之心,蛊惑万民,行倾邪之术......”
哲宗皇帝本已不堪其扰,顿时觉得头疼不已,这弹劾之事本就是惊天之举,还有不嫌事大的......不提曹顺德则罢,一提曹顺德他便想起那“三星拱月”之事,顿时怒火中烧,恶狠狠的道:“司天监曹顺德何在?”
司天监监正曹顺德听闻皇帝呼喊,急忙手持笏板跪倒在地道:“司天监监正曹顺德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哲宗恶狠狠的看着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一句话:“可有此事?”
此时的曹顺德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遮遮掩掩,含糊其词回答道:“这......这......”,
哲宗见曹顺德含糊其词,心中估计有鬼,联想到“三星拱月”之时,这厮竟敢欺瞒于朕,本就犯欺君之罪,若不是太后庇护,早就将你这神棍打杀,如今你居然敢密谋外臣,图谋不轨,更是怒火升腾,开口说道:“来人......”
话刚说到一半,只见门下侍郎苏辙跪倒在地大声惊呼:“陛下且慢!臣自知于曹大人约谈,虽有不合于礼法,但确有不得已之苦衷,恳请陛下容禀!”
“哦”,眼见苏辙承认与曹顺德密谈,董敦逸、黄庆基、张迁等一干御史不由得眉飞色舞,顿觉搬到苏氏兄弟二人胜券在握.......苏轼及其门生不由得心中一惊,暗自揣测......
苏辙提振了一下声音说道:“太后、陛下,可曾记得濮阳郡王乎?”
大殿中的众人顿时感觉摸不着头脑,陛下质问的是苏辙和曹顺德密谋不轨之事,怎么又说到已经死去的濮阳郡王,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哲宗也是一顿,不知苏辙提及死去的伯公赵宗朴是何意,便轻声道:“朕自然是记得,爱卿有话直说,切勿这般吞吞吐吐!”
于是苏辙便将事情的原委向太后、皇上和群臣一一道来......说完还从怀中掏出“龙云佩”中的“云佩”,恳请陛下查验......
哲宗皇帝接过内侍太监传过来的玉佩,仔细查看,心中已经信了大半......
适时,中奉大夫赵筠出班启奏:“陛下,门下侍郎苏大人所言句句属实,濮阳郡王血亲皆可为证,还望太后、陛下怜悯,恩准曹大人施法,寻回我那可怜的弟弟!”
说完便掩面哭泣了起来,哭声悲凉,朝中众臣皆心有不忍,部分与濮阳郡王府交好的官员均齐齐下跪,恳请太后、陛下恩准,找寻那郡王遗子!
这时,董敦逸、黄庆基、张迁闻言,心中大震,感觉捅了大篓子,不由得面如死灰。
只见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宰相)司马光出班启奏道:“老臣历仕仁宗、英宗、神宗三朝,识人相面颇有心得,纵观苏轼、苏辙二位大人,虽有任人唯亲之嫌,但举荐升迁诸如秦观、杜豫、王巩等人,皆是可造之才,适才黄庆基、张迁所奏之事,纯属妄言,请太后、陛下圣裁!”
三朝元老都已发话,大殿之上的官员皆是一惊,随即附和道:“请太后、陛下圣裁!”
卷帘内传来铿锵之声:“司马大人言之有理,哀家替陛下监国,若真如张、黄二人所言,岂不是蒙蔽圣听,听闻赵家血脉遗落民间,若不寻回,哀家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列祖列宗,陛下以为如何?”
哲宗皇帝点头称是,冷眼看着御史台众人道:“传旨,御史董敦逸、张迁、黄庆基,不懂法度、尸位素餐,污蔑朝堂重臣、枉顾皇室宗亲,罪无可恕,着刑部看押,不日发配充军,永不复职!”
想了半刻的哲宗又说道:“着门下侍郎苏辙、司天监监正曹顺德,遍寻濮阳郡王遗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苏辙、曹顺德二人跪拜领命,董敦逸、黄庆基、张迁三人听闻旨意,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地上,眼睛空洞无神,内心绝望无比......
进入大堂的禁军摘去三人乌纱,如同死狗一样拖了出去,殿门外传来哭天喊地的求饶之声......“陛下开恩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