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无耻、死不要脸……这些词都不足以道尽易恺心中的气愤。司马青衫不仅人多势众,以逸待劳,还毁了坐骑。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拼死一战,哪怕输了也总比束手就擒的好。
“论打架,只有我欺负人的份……”一边打着嘴仗,一边思考出路,一边取下腰间的电棍,紧紧握住。
司马青衫摆了摆手,一副止战的架式。“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我家钜子想请这位姑娘前去做客,顺便也想见见你。所以,还是不见刀兵的好。”
易恺无奈一笑,来者不善,咄咄逼人的是你,不想硬碰硬的也是你,难不成就凭几句话,就想让我乖乖听话?这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大言不惭,打得过我再说……”墨小玉柳眉一挑,没有丝毫怯意,却似乎明白柏夫淳和司马青衫到底是什么用意。她虽然少涉江湖,不谙世事,却对柏夫氏、邓陵氏和相里氏了如指掌。只因父亲曾告诉她,墨家之所以会败落至此,皆是这三个忤逆之徒一手造成。若是见到这三派的墨者,一定要清理门户,不能手软。于是,在父亲的逼迫下,五岁开始习武,十岁独立生活,而她那个以复兴墨家为首要任务的父亲,一年到头也是难得一见的。她虽对父亲有过埋怨,但造成这种骨肉分离的始作俑者,便是这三墨。
这一次,她已经三年没有再见到父亲了,只是偶而传信回来。距离最近的上次书信,便是令自己去保护芈氏母子,破坏柏夫氏的罪恶勾当。
“姑娘,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我或许还是同门,这次邀请,确实没有恶意……”司马青衫极力解释着。
没有恶意还能毒死别人的马?没有恶意还一路跟踪,暗地里埋伏?这话,凭谁都不相信。但见他迟迟没有动手,目的也不像是为寻仇而来。
以墨小玉对三墨的成见,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错了。“休得胡言,本姑娘不受你等邀请,更别想留得住我……”
“对、对、对,你家钜子真有诚意,让他自己来见。”易恺说着,将那电棍握得更紧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别以我怕你……”终于恼羞成怒的司马青衫,探手到腰间拔出佩剑。
墨小玉往着易恺身前一站,双手一抬,祭出一口剑握在掌中。跟着手腕一转,细薄的剑锋凝练着一道寒光,直逼司马青衫而去。
司马青衫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些许轻蔑。小姑娘,我玩剑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当即拔剑相迎,只见夜色里闪出道道火花,金属互击之声不绝于耳。
两大高手过招,本是件赏心悦目的事,然而易恺在旁却看得格外心惊肉跳。墨小玉剑法轻灵,变化多端。而司马青衫老成持重,步步维稳。明眼人一看就知,墨小玉的灵动剑招里,皆是弄险之举,稍有不慎,便会露出破绽。与高手过招,哪怕是轻微的一个疏忽,也能导致她非死即伤。就在他想要上前帮忙的时候,司马青衫那十几名手下尽皆亮出兵器,将他团团围困起来。
“不知死的家伙!”易恺骂了一声,拎着棍子迎上前去。
“哧……哧……哧……”易恺手中的棍子,接二连三的闪烁出青蓝色的电光,只在瞬间,那些墨家剑士便已纷纷倒下。
能够一招制敌时,绝不会拖泥带水,易恺一直奉信这个原则。
司马青衫可算是见识了田虎所谓的神乎其神的技能,十几名手下瞬间便被放倒,连自己也做不到。心中生起几分畏惧,应对墨小玉的攻势也收敛了不少。
“恶贼,拿命来!”就在他分神之际,墨小玉施展出全身技能,十指在胸前结出一个八卦样式般的手势,迅速念道:“乾为天,天风姤,天山遁,天地否,风地观,山地剥,火地晋,火天大有,剑出!”
“嗡……”悬停在胸前的细薄软剑顿时幻化成一道寒光,卷起一路沙尘和落叶,犹如出弦之箭,以迅雷之势直冲司马青衫的胸膛……
“混元剑道?”司马青衫自是认得这套墨家不传的绝学,乃是墨子根据周易八卦所创,共计八招,每招八式,总六十四式。剑招变幻无穷,威力无边。而墨小玉所念的这一句,不过是第一招的八式总和,皆由意念催动,幻化成剑,不需借助外物。然而墨小玉年纪尚轻,修为尚浅,仍依赖于一柄软剑辅助。
司马青衫所习剑术皆是出自于柏夫淳的父亲,皆是外在功夫,并未真正领略到上乘的墨家内功。之所以如此,仍是担心属下太过强大,欺负主子。但在遇到墨小玉之前,仅凭他高超的外在剑法,也是罕逢敌手。
主子疑心过重,你能有什么办法?
司马青衫在柏夫氏墨家卖命了二十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就是期望柏夫氏能将他领进墨家内功的领域,可时至今日也未如愿。他所知道的这一切,也是基于他长期暗中偷窥。
这一次,他真的有些气愤。气愤的是柏夫氏不肯以高深内功相授,致使他在一个小姑娘面前也得丢尽面子。
“跑吧,再不跑就得死在这里……”就在墨小玉剑气将至的瞬间,司马青衫猛的一运劲,一剑挑起一名被易恺电晕的手下,迎着剑气撞了上去。虽说墨小玉的功力不深,却也将那人一剑劈成两半,血肉横飞。
司马青衫本以为这样就可避过一劫,但想不到还是剑气余威所伤,胸前被划出一道伤口,鲜血如花一般绽放开来。
伤不足以致命,却也是一种极大的打击。想自己纵横天下二十余年,从未败得这么惨过。为了保命,不得不强忍伤痛,施展出轻功,仓皇而狼狈的逃走了。
墨小玉这一击,也是消耗了全身的力量。就在司马青衫逃走之际,跟着虚弱的跌倒在地,连收剑归元的力气也没有了。易恺见状,赶紧上前将其抱住。
“这一招,我才刚刚领悟完全,不料使用起来如此损耗元气。看来,我的修为还是太浅了。”她虚弱无力的说着,脸色苍白如纸。
“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易恺关切的问道。
墨小玉摇了摇头,“尽快找个安静的地方,我需要尽快的调养归元。司马青衫伤得不重,若再返回,你未必能够抵挡。”
易恺举目一望,四下都是黑漆漆的一片。最近的洛阳城还没开门,况且王宫护卫还在捉拿他们。犯难之际,想起来时经过的一个村庄,数十户人家,可往那里暂避。
打定主意,将墨小玉双手搭在肩头,背着向着来时方向行去。
本来并不远的路程,却在焦急的心态下变得遥远而漫长。直到天色微微亮时,才在那处村庄里被一家农户收容。
他顾不得疲累,将墨小玉安置在床上,跟着又去生火做饭。可是农家贫寒,除了一些野菜,再无它物。
想他一个大男人,在部队里待了六七年,哪里还有烹饪经验。胡乱的煮了些东西,便给墨小玉盛去。
“咸,真咸……”墨小玉尝了一口,忍不住吐了出来。继而说道:“让你一个堂堂男子下厨做饭,也真是为难你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男子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么苦读书,要么勤习武。除了生来低贱的隶农,成天在田地里打转。
易恺呵呵一笑,道:“我从来都没为谁做过饭,你最有福气。”
墨小玉抬眼一望,正好与他目光相逢,他爽朗的笑,恰似一暗夜里的一盏明灯。
用过些许饭食,墨小玉体力有所恢复。须知这修练内功的人,一旦元气损耗过甚,犹如大病一场。墨小玉先前孤注一掷,倾其所有打败了司马青衫,已将体内真气倾泄一空,丹田里空空如也。
她勉强坐起身来,盘膝打座,细碎念起一串听也听不懂的口诀。几个时辰过后,神色有了些许恢复。睁眼看时,易恺伏在桌前,睡得正香。
“这个人虽说机灵,却也不像父亲说的那么优秀,可他为什么要我接近他呢?”墨小玉呆呆的望着他,不仅质疑起父亲的决定。
当日,她正在院中习武,突闻“咯吱”一声,一只木鹊落在身旁。那木鹊拳头般大小,竹木所制,正是她与父亲墨离暗中联络的信使。
这只木鹊已有大半年没有出现过了,如今突然出现,不知带来了什么样的消息?
墨小玉急步上前,将木鹊捧在手中。熟练的解下脚上的竹筒,抽出一卷白布写就的书信。当她迫不及待的展开来看,信中写道:
“我女玉儿,见字如晤。阔别三年,思念难填。今知柏夫氏欲害秦公子嬴稷,路经安邑、风陵渡,请速往解之。护军中有一人,姓易名恺,为柏夫氏必得之人。闻其有神鬼莫测之能,宜当交往,引为我用。为父另已知悉天书藏处,即将得手,我父女相见之日渐近,墨家复兴指日可待。”
墨小玉一阵欣喜,将书信收入怀中。步入前庭,唤过一名丫鬟,替她打点行装。
“姑娘又要出远门了吗?”丫鬟喜儿麻利的将几件衣服及一些盘缠裹进一张白布里,打成包袱,交到墨小玉手中。
墨小玉确认的点了点头,嘱咐道:“喜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一定要看好门户。”
“姑娘放心……”喜儿一面答应着,一面抹着眼泪。“老爷三年未归,姑娘又要远行,这偌大的墨家总院,就只剩我一人了……”
墨小玉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喜儿莫哭,老爷不久便会回来,我也只去十数日。”她口上说着,心里也很矛盾。父亲总说不久便回,不料这同一句话却已说了三年之久。眼下的墨家总院虽有屋舍过百,却是残旧破败,荒草丛生。昔日墨子的千余弟子,皆是人去楼空,只剩下她主仆二人。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相里、柏夫、邓陵三大弟子所干的好事。
想当年,鼎盛时期的墨家,追随者上千,田地数百亩。这王屋山从山脚到山顶,一路都是读书声与歌赋者。在墨子的带领下,众弟子白天下地劳动,夜里挑灯研学,衣食自产,库有存余,俨然一处世外山水。
墨子出身农家,深知百姓疾苦。自从在这王屋山开宗立派以来,广纳天有积极进取之人。他的弟子,上有达官显贵,下有市井百姓,皆是与他一般粗衣麻布,节食度用,毫无怨言。而世间也常见墨者游走,上至庙堂,下至市井,随处可见。数年间,天下皆知,莫敢侧目。传言“天下显学,非儒即墨!”
可是,这些好光景早已不复存在了,就在墨子死后的一两年间,辛苦创下的一切都已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