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翾翾袅袅娜娜远去的身影,刘洪心中叹道。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如果这美人不是翾翾,那么这天下大权又有什么意义呢?”
翾翾的美,不同于其他女子,她如白璧无瑕,如出水芙蕖,她的美是那种不施粉黛,天然去雕饰的美。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清丽雅致,牵动着刘洪的魂魄!
刘洪暗暗发誓:
先祖光武皇帝有言,“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娶阴丽华”,今天我刘洪也在此立誓,“仕宦当作大将,娶妻当娶翾翾”!翾翾,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接下来的几天,刘洪都在旁敲侧击打听父亲的情况,伺机带丫鬟翾翾跑路。
经过多番探听,他得知胡汉军与东汉军在卷县大战三天,后来东汉援军杀到,击退胡汉大将石勒,裹挟数万百姓返回青州。
而被击败的石勒则收拢溃军,攻入卷县,将城中未随东迁的百姓屠戮一空,城池付之一炬,而后大军挥师河南郡,与刘曜合兵,兵围洛阳,只留下小股军队在荥阳郡四处掠夺,以充军资。
匈奴人刘渊与汉室后裔刘智刘洪父子建立的政权国号都是“汉”,晋人为了将两国区分开来,于是将盘踞并州的匈奴汉国称为“胡汉”或“北汉”,将雄峙青兖的汉室后裔建立的汉国称作“东汉”。
对于跑路,刘洪同样做了充分的准备。
在这个吃不饱、穿不暖、人命贱如草芥的时代,能够进入豪门做奴隶是平头老百姓求之不得的好事,根本不存在家奴逃跑的事情发生,因此这些高门士族对于家奴不会有丝毫防备。
而刘洪作为骑奴,与府中马匹朝夕相处,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早就在马厩中所有马匹中,选中了一匹最膘肥体壮的桃花马。
郑府中的马分为两类,臭烘烘的大马厩中圈养着的是府中部曲和骑奴们的马,而主人骑乘的马则各有单独马厩,每日洒扫,相对干净的多。
刘洪所选的桃花马尤为特殊,是马厩中最讲究的马匹,不光每日洒扫马厩,还要每天为它刷洗身子,喷涂香粉,不能有半点异味,实在是难伺候的紧,但这也充分证明了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马。
这匹马玉勒雕鞍、四肢修长,双耳如同削竹般尖锐,虽然不像自己的马儿一样嵌有蹄铁,但明显看得出蹄质坚硬,光滑如玉,雪白的毛色中夹杂着点点红斑,如桃花散落,煞是好看,是匹颜值与能力兼具的千里良骏。
为了收买马心,刘洪每天都把最好最多的草料分给它,细心的给它刷洗身子,擦拭香粉,还利用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使桃花马对自己的哨声形成条件反射。十几天下来,刘洪把桃花马收拾得服服帖的,驯马成果收获奇效。
逃跑的条件有了,逃跑的交通工具也有了,但是独独是逃跑的路线把刘洪死死的难住了。
卷县与开封近在咫尺,此时的荥阳郡内,除了开封等几处大城,皆尽匈奴贼兵,东部虽与自家控制的濮阳仅仅相隔一个陈留郡,但是那是石勒的地盘,昼夜都有重兵防守,自己如果贸然进入陈留郡,要么被守军乱箭射死,要么被抓入军中充作奴隶,就算自己单枪匹马也很难冲破重重阻挠,更何况还要带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鬟翾翾。
刘洪思虑了半晌,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先蛰伏在郑家,徐徐图之。
一日,刘洪正在马厩喂马,管事的突然过来吩咐道:“大小姐要出门,快把桃花马牵到二门外,今日你骑马相随,供小姐役使,万不可怠慢。”
大小姐?想必就是翾翾侍候的那位了!
本以为这世家大族家的小姐,应当是林妹妹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是在家中端坐,刺刺绣,扑扑蝶,没想到这荥阳郑氏的大小姐,居然还会骑马,倒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了。
牵着马在二门外等了好半天,才见到一个身穿石榴流仙裙、头梳垂鬟分髾髻的少女,被四个丫鬟簇拥着,自门内款款而来。
俏丽少女回身对丫鬟们道:“你们都回去吧,让骑奴跟随我前去即可。”
丫鬟们行了个万福礼,转身就要离去,刘洪见翾翾也在其中,不动声色的冲她眨了眨眼,翾翾脸上飞起云霞,慌忙转身离去。
刘洪此时已然知晓,这少女便是荥阳郑氏大小姐,故作恭敬的将桃花马牵引至上马石旁。
大小姐踏上上马石,瞟了刘洪一眼,见这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不凡,冷声问道:“我瞧你面生,是新来的马奴吗?”
刘洪作了一揖,道:“在下刘都贺,来郑府已有十几天了,这还是首次得见大小姐。”
大小姐又看了刘洪两眼,越发觉得耐看,心底暗道:如此人间琢玉郎,只可惜是个马奴!
一脚踏进马镫,按住马颈,用力一蹬,便稳稳的跨上了桃花马,姿势轻盈优美,混不似军中汉子般粗野。
石榴裙、桃花马,娇靥如花,马儿美,人更美。
此情此景,刘洪满腔诗意汹涌,不禁脱口而出。
“红粉青娥映楚云,桃花马上石榴裙。
罗敷独向东方去,漫学他家作使君。”
大小姐听他以诗赞美,一阵娇羞,随即杏眼一剜,嗔怒道:“狗奴才,胆敢轻薄本小姐!”
说完挥起马鞭,作势要抽刘洪,刘洪暗自懊恼,也不躲闪,心道索性让她抽一鞭子出出气好了。
这美女还喜欢玩鞭子,要是换个场景,没准还挺香艳。
马鞭即将抽到刘洪身上时,却戛然而止,大小姐瞥了他一眼,道:“念在你这两句诗勉强还可以入耳,姑且饶了你这一鞭子,哼!”
说完便策马前行,刘洪随即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紧随其后,向大门而去。
不得不说,单马镫真的是太难骑了,还是双马镫好啊!
此时的城市布局坊市分明,不像宋明时期有沿街叫卖的摊贩,街道宽阔挺直、行人稀少。
两骑一先一后,策马疾驰,奔出三条街道,在一座大宅之前驻马停歇,刘洪抬眼一看,门上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毛宅”。
刘洪跃下马来,将桃花马牵到下马石处,引郑大小姐下马。
一名丫鬟已在门房等候,见郑大小姐桃花马到,急忙来迎接。
郑大小姐笑道:“翠儿,青雉姐姐等急了吧!”
丫鬟福了一福,笑道:“大小姐可是让我家小姐好等,辰时起,婢子就在这等着了,我家小姐已经遣朱儿来问过几次了呢,大小姐快请吧!”
说完两人缓步向内宅走去,而刘洪则被门房仆役引至马厩。
刘洪暗道:看来这毛家小姐闺名唤作“青雉”。
啧啧,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和母亲的四大侍女差不多,雪雀、云莺、朱鹮、白鹭,再加一个青雉,毫无违和感。
想到这里,刘洪突然想到自己的父亲,想起自己出征时泪眼婆娑的母亲,想起两个可爱的妹妹婥儿和媞儿,甚至是想到娇俏可人的白鹭。
不知道现在大家怎么样了,白鹭跟随自己到了青州,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知道小可人儿会有多伤心。
自己是父母的独子,如果远在瀛州的母亲得知自己“阵亡”的消息,不知会遭受何等的打击啊!
正想着,门房仆役已经将刘洪带到毛宅马厩,一路上,刘洪扫量了一遍,毛宅的面积不大,和郑家偌大的庄园完全没有可比性。
荥阳郑氏此时虽然还比不上王谢这种一流门阀,但是凭借郑泰、郑袤、郑默、郑球累世功勋,门生故吏遍及天下,屈居二流门阀还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刘洪在脑海里搜索了几遍,完全想不到西晋时开封有毛姓的士族门阀,名不见经传,想必应该是比郑家地位要低许多的末流门阀。
正想着,忽然听到马厩后的院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刘洪问门房仆役:“这后面是在干什么?”
仆役笑道:“是我家公子在做早课。我家公子是个武痴,从小习武,每日清晨都要与家里的护院部曲演练武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数年来从未间断。”
刘洪暗道:这开封城内的门阀士族当真是与众不同,记忆中两晋时期,各世家子弟应当是热衷于清谈玄辩,饮酒赋诗,不料在郑家刚遇到个骑马的大小姐,在毛家又遇到个练家子少爷,有趣,着实有趣!
刘洪也想见见这个热衷武艺的世家子,于是向仆役拱手道:“我在此等候小姐着实无趣,不知可否到院中观看贵府公子演武?”
仆役慌忙还了一礼,笑道:“自然是可以的,我家公子性子豪爽率真,一向不拘礼节,最喜你这种魁梧健壮的汉子,说不得还要和你切磋几招呢。”
听到仆役说到毛公子喜欢魁梧健壮的汉子,刘洪心底一阵恶寒,这姓毛的不会有什么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