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画舫停滞江面,收帆止舵,抛锚定水,江流波荡褶皱,将舫船倒影折叠成弯曲波浪形。
马君武紧紧跟在蓝小蝶身后,出于一种莫名体贴,关怀道:“蓝姑娘,你没事吧?”
前番他与白云飞合力捕抓千年火龟,本拟取胆给九大门派的人化解天龙帮蝙蝠毒,不料半路被蓝小蝶截胡,夺去龟胆。
二人为取回龟胆,尾随蓝小蝶上其画舫,白云飞受制于人,硬生生接了蓝小蝶一记琵琶音波功。
马君武见机不妙,乘着仙鹤玄玉从天而降,出其不意抢回龟胆,白云飞才得以脱身。
二人本想直接驾鹤返回九州府,蓝小蝶却对白云飞有莫大仇恨,紧追不舍。白云飞无奈之下出手,两女大战一场,各负内伤。
马君武实力低微,帮不上忙,幸得二女没有死斗,他因此趁着双方负伤分开之际,拉着白云飞骑鹤而去。
回到九州府,白云飞因为受了内伤,无法以内力催动龟胆解毒,马君武便接过归元秘笈预先替她疗伤。
谁知曹雄竟在房外听得虚实,他此前被九大门派误会勾结了天龙帮,被抓起来等着处死。
一阳子于心不忍,将他放了,他却反过来杀了九大门派好些人,将一阳子出卖个干净。
本来燕云十六骑人数不足,无法与各门派抗衡,如今强如嵩山少林、漠北崆峒、西域昆仑等门派掌门尽中蝙蝠毒,且门下年轻弟子蠢蠢欲动,妄图杀师僭位。
因此双方实力倒在伯仲之间,一时僵持不下,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此提一句题外话,曹雄所发起的武林大会,名义上是召集武林所有门派,但是高如武夷山括剑门、龙隐峡百花谷、十方阴域鬼宫魔道、焰空山真火大殿等派别对此不屑一顾。
感召而来的所谓九大门派,例如少林,已经没落,又或崆峒、昆仑,虽都是古老门派,到底已沦为二流。
便是当今少林方丈、崆峒上官掌门、昆仑雪山真人等,武学境界也未达先天。
因此曹雄虽然武力不强,但有朝廷驾贴,别人也忌他三分,给他一点薄面。
马君武二人赶回来正是双方僵持之际,曹雄为身家性命着想,自然不能让他们解去九大门派之毒。
且他早对白云飞武功惊奇留念,试想一个人年纪轻轻便身怀绝技,那她所练武学定非凡俗。
归元秘笈一出,他已生出贪心,这时窥得白云飞身受重伤,便不再犹豫,立时出手抢夺。
马君武正给白云飞疗伤,无暇分心,幸得师父一阳子挡住曹雄。三人在上面争抢归元秘笈,底下的人看他们上了房间迟迟不出,密谋变革被一阳子撞破的年轻弟子深恐自家长辈秋后算账,便打算毁掉火龟胆。
小小楼肆里人头攒动,处处见刀光剑影,声声透杀伐强音,众人打作一团,闹在一起。
正乱得不可开交之际,天龙帮苏鹏海半胁迫半邀请蓝小蝶来到九州府,务要一举拿下各大门派,光耀天龙帮。
众人暂止干戈,齐齐迎敌,白云飞亦拖着伤躯准备与蓝小蝶一拼高下,正这火药味浓郁时刻,却有一人御风杳月而来。
这人正是白云飞师父、蓝小蝶生父、禁宫侍卫统领蓝海萍,他随风而来,又随风而去,带走了白云飞。
蓝小蝶追着二人身影离去,马君武担心白云飞安危,也同一阳子骑马追去,途中师徒两人把归元秘笈截作两份,分头跑路。
曹雄看他年轻,打马追来,欲夺秘笈,他来到悬崖边,用计骗过曹雄坐驾,又舍了手上半本秘笈,这才把曹雄打落山崖。
他驱马辗转又来到蓝小蝶画舫上。
这里却不见白云飞与蓝海萍,只有蓝小蝶仰躺在甲板上,浑身作痛苦难耐模样。
原来她却中了苏鹏海暗算,放了迷香散,二个时辰之内若不能与男子阴阳交合,药力发作起来,便逆血倒流,筋脉寸寸断裂而亡。
她拼着余力打退苏鹏海,返回画舫,陷入迷蒙状态,马君武担忧苏鹏海赶来,当即发挥大无畏自我牺牲精神,与之灵肉结合,神魂交甫。
一觉过后,蓝小蝶清醒过来,本来她与马君武就没仇怨,二人有过关系后,气氛更见暧昧。
她披紧衣服,抿唇道:“我没事,有事也不需要你关心,你还是担心白云飞吧,我迟早会替母亲报仇。”
“她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这样恨她?”马君武说:“以她的年纪品性,又怎么会跟你有仇呢?”
“总之我们两个不可能和解。”蓝小蝶凤眸含着刻骨的怨气:“还有蓝海萍,他也别想好过!”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女人,恨一个人可以恨一辈子吗?”马君武说:“我实在担心你,毕竟我们……”
“不用你担心,你留在我体内的东西我会用内力排出去。”蓝小蝶抱起琵琶,逐客道:“你走吧,谢谢你救了我,以后有机会,我会还你这个人情。”
马君武一时无言以对,他也知道光凭嘴上说说是不可能打消蓝小蝶念头的,若不然,他就可以到处给人讲演论道赚钱了。
想到钱,他就想起了师父一阳子,这家伙还没当上点苍派掌门之前欠了自己二十两银子,后来当了掌门又硬逼自己做了徒弟,看样势这笔钱很难拿回来了。
他可不要有个好歹,否则那笔钱就真没人还了。
马君武挂念一阳子安危,又转返九州府,途中,教他撞见对方正被九大门派追杀。
师徒二人汇到一处,边打马狂奔,马君武边问:“师父,我们不是救了他们吗?你怎么会被他们追杀?”
“他们说我身上有归元秘笈,想逼我交出来,我不肯,他们就杀过来了。”一阳子回头一看,身后浓烟滚滚,追得最前的却是各派青年弟子。
“一定是你撞破了别人篡位的阴谋,他们才想杀人灭口!”
“我跟上官掌门说过了这件事,结果他们说自家徒弟不可能倒行逆施,一定是我在妖言惑众。”一阳子无奈道:“人心不古啊,说真话都没人信。徒弟,欠你的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还上!”
“还个屁,不出门一趟都不知道我们点苍派在江湖地位这么低!”马君武吼道:“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的马好像跑不过他们!”
“有!”一阳子说着,自怀里摸出那半部归元秘笈,举高挥舞,并大声喊话:“归元秘笈在我这里!”
他喊完,勒马调头,与马君武分道扬镳,把马君武感动得稀里哗啦,想不到向来只会占自己便宜的师父关键时刻居然舍己为人。
他的感动还没持***钟,便看到身后追兵方向不变,只分出数人追击一阳子,其余人竟还死命追过来。
只听得身后一人高呼:“不要上他们两师徒的当,归元秘笈一定在马君武身上!”
马君武欲哭无泪,师父说的果然没错,这个世道是不讲公义诚信的,说真话往往没人信。
他武功不高,但马术娴熟,望着远处有一座葱郁山头,就吊着追兵来到山脚。打眼看去,只见此处修竹接云,古树参天,处处见翠色迷眼,点点现绿荫绕人。
他纵马入林,三转五转,晃晕一众追兵,身后尚有几个眼力远卓,功力深厚的还在苦追。
他心知不敌,便弃马藏匿于一株五人合抱桦柏树冠之巅,看看底下上官掌门几人拾马蹄印记去远了,方才腾身下来。
九大门派的人寻他不到,一定会满山搜坦,他虽暂时摆脱追兵,却难靠双腿逃命,危险却仍未消除。
桦柏之宽大,足可凿空做房屋,立与此山之巅,常历常新,年年见翠,立秋已过,而无落叶。
马君武在此树躯干上发现一个树洞,洞口有藤条葛根遮掩,浑然天成一个好匿处。
听望四周刀剑劈草声,他不敢此时出山,于是钻入洞中,暂作躲藏。
这树洞中空得厉害,但听风声呼呼,也不知底下通往哪里,这风更似从九幽吹来。洞里宽敞,垂直上下,他用剑刺入树干,挂坐其上。
以前听人说过,人如果有什么烦恼,就找个旷谷深山,把心里话说出来,将忧愁埋藏在无人处。
他想,树洞也罢,旷谷也好,有心事而无人倾诉时,不妨自说自话,自娱自乐,解一解闷。
“也不知道师父跑到哪去,早知道这样我就不下船了,留在船上还能保护保护蓝姑娘。”他低低自语:“天呐,为什么会这样,我们好心救人,却反被恩将仇报,难道江湖真的没有公义?难道是点苍派太弱,他们当我马君武好欺负不成?”
“江湖当然有公义,只是你还没碰上讲道义的人。”须臾之间,有一把声音回应着他的自问。
马君武吓了一跳,险些没稳住身体掉下去,他怀疑自己出现幻听,遂问:“谁在讲话?”
声音回荡于窍洞中,悠悠扬扬,回肠婉转,良久,又听暗中那人道:“当然是人,难道是鬼?”
马君武确认自己没听错,这树洞中居然有第二人,不免好奇道:“你是谁?”
“我是能救你的人。”暗中那人说:“你刚才说点苍派,是与不是?”
“没错。”马君武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点苍派大弟子马君武,阁下是谁?”
“你把腰带扔下来,拽我上去,不就知道我是谁了。”
“我不扔,你连姓名都不肯透露,谁知道你是敌是友?”
“你既然不扔,那就坐稳了!”
马君武尚不明白那人讲话含义,呼吸之间,但听闻风声骤紧,有如鬼哭狼嚎。其风刮骨生疼,双目难睁,便在幽暗中,见一道身影拔空而起,其速之绝,恍若飞鸟掠空排云,鲤鱼跳踊出水。
轰隆一声炸响,长存于此千百年的巨树桦柏在炸响声里轰然倒塌,掀动万丈尘烟,惊起无数飞禽,震退满山走兽。
此动静之宏大,当即引起九大门派之人注意,一个个尽皆回拨马头,赶往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