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是翻动的旗帜,月印旗上徐徐而光,透过了云与雾,明朗的月色也迷离着,但难照前路。
越往里去,雾气越深,便在这雾气里,何志武能感受到身周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吐息,那是百花谷女弟子们在雾中练气。
女子性多属阴,适合修炼水木系心法,百花谷的镇派绝学寒玉功便属水属冰,每在夜深露水凝聚时修炼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这些个女弟子,功夫深的,大约打通了奇经八脉,浅的,也粗通十二正经,放在武林中,至少也是三流好手。
这一方世界,武力层次又比洪熙官世界高出不止一筹,随随便便派一个三流人手过去,在内力消隐的清朝,也是顶尖高手。
练武始终是为了打打杀杀的,所以功力的高低,往往体现在破坏力上,熟强熟弱,打过一场便知。
此前横压当世的天魔散人,据传是一人抵千军,万夫不当之存在,他的心诀天魔解体大法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神通。
如果不是被朝廷设计耗尽真元,或许胜负尤未可知,天魔散人功力臻至化境,应算当世独一档。
再下来,便是烈火老祖、东方白、六指先生等武林名宿,他们自身武力卓绝,身后亦有势力,可算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后就是百花谷赫青花、武夷山括剑门韩逊等次一些的谷主山主,功力稍低一筹,势力也逊色三分。
再下来,是江湖散人,因种种机缘巧合成就先天,但是没有宗门支持,功法既非顶级,招式也不出众,战力更低几许。
再然后,是各门各派杰出弟子,或已闯出侠名,或还未履江湖,在天魔琴剧情中,何志武只记得烈火老祖首徒谭月华、鬼宫鬼圣双子,以及今后出场的黄麟。
彼时距离剧情开始还有十来年时间,他自然不会干等着,只待解了六甲奇符,再待上一年半载,将真气悉数转为真元,便回归九州世界。
他也不需去管天堑峰在何处,碧水灵池在哪方,只管往雾气里走,这雾气既然是金背蟾蜍喷吐出来的,自然哪里雾气最厚,哪里就有金背蟾蜍。
他屏息敛神,真气无波无澜,气血不惊不漏,借着迷雾隐匿身形,一路深入百花谷。
四周风愈静、雾愈厚,脚下路途不辨,他只知自己渐渐走上高处,也不知是在上山还是上楼。
越往上走,雾水沉沉压在头顶,沉闷得使人透不过气,仿佛胸口压了一块大石。
他踏前一步,忽而脚下落空,身形坠入无边阴冷,骤然的跌落没有吓住何志武,他反手抽出纯阳剑,刺入身侧山体中。
有了真气加持,剑体只如切豆腐一般轻松没入山岩石块,这时他缀着剑,才得借月色看清,自己竟堕入山涧悬崖,身下就是无垠黢黑,往上看,离失足点有三丈垂落距离。
他微微用劲,形如大鸟飞腾升起,只略微脚下借力一点崖壁,便上得山头。
此处依旧迷雾重重,困境囧囧,教人看不到任何东西。
何志武默运真气,张开嘴巴,鲸吞鲲噬,把身周三丈雾气吸纳一空,眼前豁然开朗。
但看脚下是灵芝仙草铺路,花团锦簇,前途是铁索搭桥,从他脚下引申至十丈开外一座残峰顶。
他低头看去,脚边踩着一望无底万丈深渊,山间阴风吹啸,却吹不动漫山云雾。
天堑峰之所以为天堑之名,便在它峰开两顶,隔渊相望,中间只得一条铁索成道,寻常人莫说走上去,单单看一眼,便吓破肝胆也有。
纵是练武的,没有绝佳轻功,也难说走得过去,这山间阴风吹来,索链左右摇晃,望之随时有脱落之风险,谁又敢拿生命开玩笑?
铁索另一头,残峰之巅,却有一眼灵池,碧蓝如洗,似二郎神眼,更似天子冕旒明珠,好不夺目。
此处想来便是碧水灵池,何志武将纯阳剑缚在背后,亦不敢托大,只手脚并用,吊着铁索慢慢蠕动。
虽是只有十丈远近,但是身下是深渊与低空毕竟感受不同,他只觉得这时重力作用在身上更甚,一个劲地拽着自己往下落去。
即使明知这是恐高带来的精神压力,他仍无法摆脱心理影响,便如人明知自己已经喝醉了,但是走路该打摆还是打摆,不会因为知道了而有改变。
他挪了近一炷香时间,终于挨近天堑峰顶,攀手上得峰来,这边却无一丝雾气,抬头看月光,几伸手可摘。
他的目力得以伸展开,远望十来丈远,峰顶上除了灵池一眼,花草无数,也只剩怪石嶙峋。
在灵池正中央,趴着一只凸眼大嘴、腹白金背,通体疙瘩细密如纹路的蛤蟆,大小不过一掌。
细细看去,这蛤蟆嘴巴开合之间,有丝丝缕缕烟雾箭射而出,直投龙隐峡内。
那烟雾遇风就涨,初时不过一缕香烟,过了山头,却成一片云雾,罩住龙隐峡百花谷,经久不散。
蟾蜍蛤蟆本是一物,这东西多半就是金背蟾蜍了。何志武也无网兜,便赤手空拳,一步步靠近。
那蟾蜍只入定一般,随他挨近,一动不动,只顾喷吐云雾。何志武便觎准了,飞扑出去,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他施大手一捞,入手一片柔软滑腻,手上沉甸甸的,这蟾蜍看着个头不大,却有个人那么重。
何志武浮出水面,手上较力,哗啦啦水声里,竟给他在灵池底抓起一个人来。
这人双目紧闭,肌若牛乳赛娇花,肤白欺霜更胜雪,凝白似羊脂,吹弹几可破。
她是个十足十的美人,最重要的是,此刻她竟不着寸缕,周身散出骇人寒气,冷如冰块。
何志武也算内力深厚,依旧被她的寒气冰得双手结霜,水面随着这女子露头,亦逐渐凝结成冰。
他撒手就要将女子扔下,不想对方骤然有了动作,纤纤玉指轻捻,射出一道水箭,击中何志武胸口膻中穴。
这股水箭奇寒无比,何志武匆忙间运功抵抗,却不奏效,只是有阴寒气体侵入体内,冻僵了真气。
女子使手网去,辟水分流,将金背蟾蜍抄在手心,冷声冷气道:“你是谁?胆敢闯入我的禁地?”
何志武心思急转,一面消融侵体寒气,一面揣摩此女身份,能出现在百花谷禁地深处的,除了谷主赫青花,几乎不作第二人想。
他先声夺人道:“你又是谁?可知这里是百花谷禁地?我劝你不要有歪心思,不然若教威震江湖的赫谷主知晓,保你没有好果子吃!”
女子被他的话唬得一愣,转首吃吃笑起来,道:“你说的赫谷主如何了得?我倒想听听。”
“那你便听好了。”何志武道:“赫谷主不仅是武学奇才,更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美人,虽说她是九天玄女一般美貌,菩萨一样心肠,但你如此冲撞她,我想她也不会轻饶了你,”
这一刻,为了保命,他可谓将土味情话施展到极致,一个女人无论武功高低,都喜欢听别人奉承她的相貌。
“用我的名号吓唬我,看你眉目周正,想不到也是油嘴滑舌之辈。”赫青花白玉柔荑拨动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波纹,她道:“本来你闯入灵池,只有死路一条,而今我心情好,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若答对了,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来是谷主当面。”何志武佯装不知她身份,将戏演到底,道:“谷主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赫青花就舒展身姿,任由自己柔美身段展现在何志武眼前,丝毫没有羞赧,道:“你看我美么?”
何志武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对天发誓,谷主是这江湖上最美的女子。”
赫青花的笑意便突然敛住,道:“既然我这么美,你却只想着偷盗本派圣物,实在有眼无珠,该死!”
她凭空挥出一掌,掌力渗透水波,滚滚而来,一如鲨鱼翻鳍、蓝鲸喷水,拍向何志武。
何志武爆发出浑身劲道,挣脱水面,凌空折身让过这一掌,岂料赫青花只掌心虚移,那股虚空掌力便也跟着转弯,擒向身处半空的他。
他无处借力,唯有鸣剑出鞘,剑气搏发,合身扑上,便把一身真气消磨泰半,堪堪扑灭这道掌力。
赫青花举手待出第二掌,何志武连忙道:“我刚才说错了,你不美,一点也不美!”
“那你是真的瞎,不懂欣赏。”赫青花冷然道:“一个瞎子,有什么理由活着?”
何志武连踩水面,翻出灵池,一手持剑,一手舞鞘,嚷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你分明想要我命。”
“你说对了,觊觎圣物,打搅我练功,本就死路一条。”赫青花使真元炸裂水面,升爆水流遮住身体,隔空摄去,将放置池水边衣物套在身上。
趁她上岸的功夫,何志武没命般抹头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赫青花不紧不慢穿好衣服,只赤着一双玉足跟在他身后。
何志武心知不能翻铁索回去,先天高手移动之快,不可想象,他只盼能找到另一条下山的路。
无奈在碧水灵池打转了一圈,四周俱是滚沙落石的崖岸,他除非生出双翅,否则只能跳崖。
赫青花好整以暇挽好青丝,嫣笑道:“其实你也不必焦急,我保证下手很快,不令你察觉到一丝痛苦。”
走投无路下,何志武反而停下来,沉下来,这一刻,面临生死压力,他在惊乱过后平静了,既然逃无可逃,不如勉力一战。
古有东晋谢安背水一战取胜前秦符坚,后有圣斗士星疾爆发小宇宙打败大魔王,今天,何志武要用行动告知世人,后天胜先天,并非不可能!
他沉心静气,纯阳剑似也能感受到他熊熊决心,自颤争鸣,回音空响天堑峰顶,如龙吟似虎啸。
尔后,何志武悉数将真气灌入剑体,真气融入一串鞭煞气,平地拔高他的身形,踩爆了山体,剑气竟达八尺深厚。
他一剑刺出,震裂气流,形成无形音波,刺耳音啸声开碑裂石,便连云雾,也被他的剑风吹飞了。
这一剑之辉煌夺目、灿烂耀眼,直把天堑峰黑夜换白天,他的气势之雄壮,声威之浩大,夺人心神,天上飞鸟也遭惊落。
然后,赫青花轻飘飘推出一道掌风,将他卷起,连人带剑跌落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