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杀完人,脚下一跃,复跳回二楼,酒楼里人流散尽,就是掌柜的也撂担子走人了。
钱财虽好,也不及小命金贵,这年头与反贼拉上关系,不单自身难保,还要连累家人。
何志武自去开了两坛酒,换上海碗自斟自饮,半斤粮酒下肚,肚皮暖洋洋的,真气越发活跃了。
过得一柱香时间,逃跑那三名清兵搬来衙兵,稀稀落落近百人,有拿绳套拘人的,有拿铁钩索人的,有拿长枪拒敌的。
对付武林高手,衙门自有手段,如果拿兵器硬拼,便要平白填充人头。经过百年发展,各地府衙也摸索出适合的阵型。
对付寻常武林人士,只需四人持绳套捆住其四肢,再一人张捕网,两人持刀应对,三人在周边守卫以防其同党偷袭。
一伍人士对付三流好手绰绰有余。
如是在江湖上有名气的,武功过硬的,那就需配备铁钩手四人、吐箭兵三人,辅以阵型擒杀。
再上一层,是对付顶尖高手的队列,通常会配备长枪兵十人、重甲兵十人,一攻一守消耗其体力。
而似陈近南这等绝顶高手,非有火铳兵不能将其留下,况且到了顶尖与绝顶的层次,轻功之高绝不是常人能企及,飞檐走壁视为等闲。
天地会之所以能暗中与清廷抗衡,与其高手众多有莫大干系。
长街寂寥,漫漫无人,唯有风吹动旌旗的脆响,何志武仍端坐着,全然不看楼下集结起来的清兵。
这一支兵,是当地散勇与兵士组成,虽有百人,却无厚甲护身,更无火铳射击,他丝毫不担心自身安全。
清兵将整条街围住了,见他迟迟不出酒楼,深恐楼内有埋伏,于是派出一人上前喝骂道:“大胆狂逆!朗朗乾坤下竟敢当街行凶,你已犯杀身之罪,还不束手就擒?!”
“烦人。”何志武摸出一枚铜钱,随手打将出去,这铜钱被灌入真气,发出激荡破空声,似出膛铅弹一般射入地下。
那清兵被这一手吓得屁滚尿流,飞逃去了,何志武微微摇头自语道:“准头还是差点,不知道千手观音朱小倩有没有专门练暗器的法子。”
行走江湖少不得要与人动武,总有碰到打不过的时候,那时有一两手暗器傍身也多一门变通。
他思虑着,武林中练暗器的多是女子,其中尤以十多年前退隐江湖的朱小倩最负盛名,她应当是有练暗器的手法的。
至于八臂罗汉,稍差了些,不需要去想。
他这边思虑着,那头清兵已然动身。他们以十名长枪手开路,十名铁钩手随后,二十名刀盾手护卫左右,五个吐箭兵混在其间。
再外围,是零零散散当地游勇,他们或穿粗布麻衣,或穿厚棉衣,武器有片刀有短斧,标准不一,也不成阵型。
他们属于编外人员,平常有事时便做,发粮饷时却无份,只靠些坑蒙拐骗竟也油水十足,养得壮实有力。
清兵不敢贸然冲入酒楼内,于是便把十数把铁爪投掷上来,扒住门房地板,底下一较劲,木质栅栏门扉就散落开来。
何志武清喝一声,纵身飞下二楼,于半空中出剑削断铁爪绳索,同时左手轻揽,就缀住了一根长绳,吊在上边。
底下领兵喝道:“将他拘下来!”
霎时就有一片渔网罩来,下边清兵也放开手中绳子,任由何志武在空中晃荡。
铁爪一端尚且扣住二楼门窗,何志武坠着绳子飞向楼层间夹板处,身后是七八名清兵拉着渔网追捕而来。
他不慌不忙,在门柱子上连蹬三脚,身形拔高丈寻,脱离了渔网的圈捕。而后随手一划,撕拉一声将网破掉。
此时他身在半空,旧力吃尽,无处借力,眼看要落下去,十名长枪手立枪如林,就等着他一头撞上来。
他把剑在门柱上一送,剑身没入木体,右臂微一用力,整个身体凭云直上。
底下人就见他把剑一收,人又跃回二楼,不由气恼已极。
那领队是个身佩横刀的男子,他见状怒道:“冲进去,生死勿论,今日就要用他正法,让世人看看,当叛贼的下场!”
最先涌入的是当地散勇,他们本抱着被埋伏的必死决心,进了酒楼后却发现内里空空荡荡,半个人影也无。
内中一人大喜,道:“兄弟们跟我杀!”
他仗着自己身高脚长,先一步迈上楼梯,这一步好似金光大道,尽头有无穷富贵等待着他。
他怒吼着,血脉偾张。一股热血把他所剩不多的智慧冲散殆尽,心中所想,大家都是人,凭什么我就不能砍他的头?
带着热切的向往与期待,一步踏上二楼,迎接他的是一道快如闪电的剑光。
他甚至没能看清楚剑从何来,头颅已飞出酒楼。
何志武不敢托大让百十人围着自己,于是利用酒楼狭窄的地形把自身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他在二楼中左腾右挪,身如柳叶随风飘忽,出剑如电光一现。下手专挑要害,能刺心脏绝不刺手臂,能贯穿咽喉绝不削足下。
生死搏杀,本就凶险,若再留手,就是拿自身性命开玩笑。他一阵拼杀,剑剑不离命门,不过盏茶时间,二楼便躺下一地具尸体。
遗体且温热,血流尚殷红,倒下的人却永无站起来的可能。余下散勇都怕了,他们围着二楼不敢进攻,又不敢退下。
这时,朝廷兵士也进到来,领头那人将情况看在眼里,心中暗道不好,心念急转间,道:“长枪兵伺候!”
十名枪兵登时挺枪呈扇形分散开,各人之间仅留有六尺的距离,无论敌人从哪一方向冲突,至少要同时遭受两竿长枪的攻击。
何志武夷然不惧,把剑上热血一甩,血滴飞撒出去打向兵众眼睛,他举身横移七尺,剑锋一抹,就有二人倒下。
枪兵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比起散勇多三分纪律,也多一份胆气。趁他旋身之机,余下八枪先后左右,从四面八方搠来。
他不及回剑,匆忙间画左手成圈,圈住五根枪身,迎身前进,又使剑隔开剩余三枪,人便进入枪兵阵列五寸距离内。
长枪兵不佩甲胄,所穿仅是一层加隔木板的护身短襟,稍能阻挡刀剑的劈砍。
五寸太短,何志武挽起剑锋,变掌为拳,真气涌入指骨上,一拳崩出,把隔板打碎,被他拳头击中之人不由自主飞跌出去。
他进步连发数拳,那一个个人就感觉凉风刮面,剧痛袭身,有如被一匹高头大马迎面撞上,整个身体都将散架了。
“嘭嘭嘭!”连续的撞击声不绝于耳,领头那人见战况急转直下,对方武功之高明,生平罕见。
他拿出十二分力气,拔出横刀,双手把持,一个弓步前刺,把握住何志武痛击长枪兵背对着他的时机,把毕生力气用在这一刀上。
何志武头也不回,背后长眼睛似的,随手一剑回撩,就把他横刀震开。
恰这时,天边西北角升起一束烟花,炸开呈三瓣花色模样。
这是天地会独有联络讯号,领头人望着烟花大惊失色,道:“你是天地会。。”
余下的话他再也说不出来,因为在他讲话的当间,何志武已将他喉管切开,汩汩血流止不住喷出来。
他捂着脖子,心有不甘,挣了两步,还是直挺挺倒下。
何志武长啸着,一身血污把剩下近半人都吓住了。江湖厮杀毕竟不是游戏,哪有人见了血不惧怕的。
送死可怕,白白送死更为可怕。
他们纷纷后退,有那退得急得从二楼跌下去。
何志武纵声大笑,飞身出了酒楼,跃上隔壁房顶,他就着屋檐飞腾奔走,只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眼里。
过了许久,才有人反应过来,分出几人回衙门通报,其余人留下打扫战场。
另一边,前往地牢营救人员的闻家兄弟却遇到了麻烦。
自古牢房设在西北方位是有讲究的,西方归白虎,主金位,西北是为庚金白虎凶煞之地,专一镇压囚犯怨气。
他们从来没想过悄悄潜入牢房,那样是不现实的,除非孙悟空再世变作苍蝇,否则断无可能悄无声息进入把守严密的狱牢内。
余汝桐把人分作两批,一批由文八爷带头在外强攻牢房,冲击守卫,吸引注意力。
因为有了何志武先一步把兵力引走,无形中也减轻了衙门派兵增援的压力。
另一批只两人,九真和尚与白衣秀士,他们轻功最好,正可以浑水摸鱼溜入牢中。
到时把人救出,就发普通烟花弹为号,众人得讯撤退。
红花印记烟花是危急信号,不到生气存亡不会轻发。闻仲丢掉烟花筒,看看地上王壮士的尸身,忍不住头皮发麻。
尸体身中数十刀,面目全非,凄惨之至,行凶者而今还在抖擞威风,一柄双头弯月刀滴溜溜旋转,带走一个又一个弟兄。
闻达与文八爷在他刀下苦苦支撑,只是守多攻少,不消片刻,身上又多几处伤口。
他们本在攻打大门,不料突然有一周身绣满花纹的人冲将出来,王壮士措不及防下被他连切数十道,横尸门口。
这人武功路数很怪,内力不甚高明,却胜在速度很快,跟不上他刀光的,就是上十个八个人也无济于事。
闻仲挥剑加入场内,道:“飞龙,你不要嚣张,等我们兄弟一到,教你好看!”
飞龙身似陀螺飞转,轻易脱离手下二人攻击,距着三丈远,他摸了摸自己瓦亮的光头,笑得张狂已极。
从身上伸延至头颅的纹身使他看上去酷厉狠戾,他掌中刀停止转动,道:“你们太慢了,再来十个也是送死!”
三人举心合力,文八爷鸳鸯吴刺直取飞龙胸腔,闻仲飞剑钉上他令人畏惧的脸孔,闻达躺地平切他双足。
三人同攻他上中下三路,出手不可谓不快,但飞龙犹自摇头道:“太慢了太慢了!再快点!!”
他把刀转成旋桨,一一挡下三人兵刃,身形翻飞间反攻出七七四十九刀。
三人抵挡少顷,臂上忽一震,兵器纷纷脱手而出,飞龙道:“你们这么弱,根本没资格活着,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