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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劫刑场

长街十里,暖风洋洋,秋高气爽。

秋之肃杀,霜枯百草,凋零黄叶,秋虎盘踞天穹,烈烈灼心,子民无不承其毒辣。

城墙下,榜文更换,墙上的文章无过于昭告、悬赏、通传,新榜题字如下:

今有案犯八人,乃罪不容恕,穷凶极恶之徒,妄图颠覆王庭政权,祸乱天下芸芸众生。为惩奸除恶,还百姓青天,复乾坤朗朗,特于今日午时三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此八人案由姓名如下:一者高游,劫钱庄未遂,怒杀三人,流窜多地,今已被擒。二者覃勉,盗明珠不成,暗下毒药,毒杀本城主薄一家十五口,恶中之恶…………

这一条条,一句句,逐条逐句将榜上八人罪状悉数道来,看得周围群众摇头叹息,咂舌不止。

丁远混在人群中,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肩挑扁担,担子两头各有一筐青菜。

他的模样打扮像足了卖菜的挑夫,便连背脊也微微佝偻起来,如果他不将扁担中那把三尺四寸长刀抽出来,谁也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为了扮得十分相像,他特意下地干了半个月农活,现在裤腿上的泥巴尚未洗干净,手上还有泥腥味,他就要靠着这双手去做一件大事。

他的视线穿过宽敞的街道,看到对面一个在卖糖炒栗子的黝黑汉子,这汉子手长脚长,皮肤碳黑,头发因炒糖而纠缠巴结成一咎,看着又脏又灰。

他的名字叫巴子,来自混元霹雳堂,绰号轰天手,一手打穴认穴的功夫炉火纯青,青年人中一代难有出其右者。

在巴子掀翻栗子车,掷出藏在栗子中的天雷珠前,谁也不会把他当做杀手。

巴子的斜对面,有个卖蟹的老妪,秋高气爽,正是河蟹肥美的时候,蟹膏黄橙橙,比之鱼子酱不让半分。

老妪叫做蟹婆,她用来绑蟹的绳子结实细长,把一只只八脚凸眼活物串连起来,挣脱不开。

蟹婆的手上同样有一条绳子,圆圆缠在她枯藤老树干一般皱纹满满的手上,估摸有九尺长。但丁远知道,那不过是错觉。

蟹婆的神仙索施展起来,有三丈六尺远,武林中未有一件武器超过二丈,所以蟹婆一旦挥舞开她的绳索,先天上就立于不败之地。

蟹婆的下首,有一个守着扁筐的壮汉,他的形象与巴子完全反过来,手短脚短,脖子粗,脸四方,是个地地道道的五短人。

这粗汉姓土名方,扁筐里压着满满当当柴薪,每一根、每一节大小粗细都差不多,没有多余分叉、脱皮。

柴木上又压着一把斧头,斧刃弯曲如新月,斧柄短粗堪可握,光看斧头的大小,就知它一定十分沉重。

它确实非常沉,足有十二斤十三两,不管是伐木剁柴,还是杀人砍头,都十分利索。

以往土方用斧子杀人,今天他却要用斧子救人。

就在这城墙边,菜市街道上,丁远、巴子、蟹婆、土方,四人将要做一件大事。

十二相杰的名头在九州武林还算响亮,加入他们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从身份到地位到性别,杂区众多。

但是不管这个人是男是女,武功是高是低,加入十二相杰的初衷都是为行侠仗义,锄强扶弱。

他们四人武功不是最高的,但是却最适合做这件事——张府借王庭的手,将在菜市口斩首某个人,这个人正是同道中人。

他的外号叫黑鸟,虽然时常板着脸,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好人,一个好人怎能无故被人杀害?

十二相杰决定救出他,因此制定了一个计划。

在行刑前,巴子先用天雷珠炸垮刑台,而后蟹婆隔空用神仙索把黑鸟拘过来,土方立刻就抽出斧子,剁碎铁枷,最后丁远斩断护城桥索,放下城门阻隔追兵。

他们都是轻功不弱的,城墙对他们来说如履平地,只要断开大部分追兵,他们有信心把人救走。

至于剩下的高手,自然有别人对付,他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放心把背后交给会友。

十二相杰是一个组织,一件事情还未做之前,必然将方方面面的因素考虑清楚,再一一应对,尽量避免发生错误。

每一个错误所导致的后果,可能是一条人命,也可能是无数鲜血。

在来之前,四人已经过数十次演练,巴子可保证天雷珠出手只要一眨眼,蟹婆的神仙索施开亦能套住飞鸟,土方的斧子绝对削铁如泥,丁远的重刀更是磨得锋利。

他们的配合,从出手到得手,至多不能超过两个呼吸,过了这个时间,张府高手就能反应过来。

四人练了三十次,已经能把动作控制在两个呼吸以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再练三十次,把时间压缩到一个呼吸。

所以他们纵然武功不是最强的,却是最适合救人的。

天很热,艳阳高照,蒸掉晚间露水,升腾的热气捂得难受,人在天地间,恍如置身蒸笼里,时受风吹雨打,日照水流。

丁远在等着,他的任务极其重要,因为行动的暗号将由他发起,只要时机合适,他只在人群里大喊一声:“着手!”

巴子立刻掀翻栗子车,掷出暗器,蟹婆也解开神仙索救人,他的位置在城门口,是囚车队必经过的地方,更适合勘探敌情与把守后方。

他的任务如此重要,以致于紧张得脚底出汗,手心虚喷热气,眼珠子假装不经意间扫过街道尽头,期盼着。

等待中,那头转出个卖烧饼的老人,口里吆喝:“热腾腾的炊饼,新鲜出炉,酥脆可口,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丁远霎时捏住了扁担两头,随时准备动手——老人正是前锋哨探,只要他出现,就预示着运送囚犯的车队即将进入街道。

为了这一刻,他们等了一上午,望眼欲穿,这时他更不能出错,死死盯着入口。

就看到八辆铁柱囚车前后贯入,两边是解押捕快,随行刽子手身系红单衣、头扎绛紫巾,手端砍头刀。

刽子手是个特殊职业,他所从事的工作单一而血腥,且因为屠戮同类,压力如山大。

如果是屠夫,还能干十年八年,但是刽子手少有能做长久的,常要下手砍头,良心久而久之就会痛的。

要找一个履历丰厚的刀手,难似大海捞针。

在这个什么都能做成生意的地方,杀头的大事当然也不例外。若是有要行刑的,犯人家属为免其少受痛苦,少不得要向刽子手行贿。

钱给到位了,一刀下去,瞬息没命,据说被快刀斩下的头颅,用针线缝合起来,不见伤痕。

没钱给的,用一把崩口刀卷刃刀轻砍慢锯,届时皮囊沾连骨头,气管充塞血肉,有苦说不出,有痛喊不得。

犯人只能在痛苦挣扎中慢慢死去,尸首分离,死得像条野狗。

所以做刽子手的,要想生意好,一定长得膀大腰圆,手臂粗壮,时时把刀锋磨得光亮,别人才肯给钱。

车队行到街道中央,丁远听到议论最多的是刽子手和人犯,周围人所讨论的事情,多集中在犯人与刀手身上。

有人说,刽子手五大三粗,手里的刀亮堂得很,杀人保准不用第二刀。

有人说,那八个犯人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一刀杀死太便宜他们了。

又有人说,别看刽子手人壮刀亮,犯人的头也不是泥捏的,一刀下去肯定砍不断头。

他还举例,自己曾在家杀猪杀鸭,把尖刀捅下去,猪还会挣扎叫唤,鸭子也不是马上断气,更何况是人?

后来人们就围绕着刽子手能否一刀了账的问题热议起来,有说可以的,有说不可以的,双方据无理而力争,共空白而强论。

最后僵持不下,干脆有人临时开个赌档,双方各赌银钱若干,胜者可把总数独揽。

人群热热闹闹,熙熙嚷嚷,赌钱快活的氛围冲淡了刑杖的肃穆萧杀,群众翘首以盼,恨不得上前推两步囚车,好让刀手快些行刑。

车队越过人群,临近邢台,捕快依次上前,两两一组,双双一对,解开大锁,把犯人从囚车押下。

丁远心念辄动,放下青菜筐子,就要抽出扁担中长刀,忽然间,有一样冰冷如霜的事物贴住他后心。

同时有一把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是本城捕头雷不动,你是什么人,敢来解法场?”

丁远霎时间不能动了,喊话卡在喉咙里,冷汗直从背夹流淌,他从未想到组织的计划如此严密,消息怎会泄露出去。

尖刀抵在心口,他不敢回头,视线看向前方,只见巴子的栗子车前聚拢几个捕快,蟹婆土方身边亦有数人贴身合围。

“我劝你放弃抵抗,否则我这刀子白的进,红的出!”身后雷捕头厉声道:“老实交代,你们还有多少人?还有什么后手?”

“我……”丁远冷汗沁沁,还没开口,邢台上转眼又发生变化。

那刽子手反手出刀,冷不丁把刀锋对准王庭捕快,将押送的衙役一一砍倒。

他的刀厚沉锋利,手臂壮比木桩,虽然不太美观,但是用来挥刀再好不过。

刽子手左砍右劈,在他手下没有一合之敌,就算有反应快的,举刀来挡,也被他连人带刀斩成两段。

他竟也是十二相杰的人!

雷捕头又惊诧又愤怒,这突变他始料未及,一时脑袋转不过弯来,想不出如何应对。

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丁远趁机挥展扁担,敲碎了他握刀的右手。

随之长刀出鞘,刀光闪耀夺目,反射出刺眼的光芒。雷捕头只看到雪白的刀面映出自己惊恐的双眼,跟着胸腔一空。

他便听到了风吹麦浪,潮水卷席的哗哗声,这声音煞是好听,可惜他这辈子只能听到这么一次。

最后,他陷入永远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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