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桑离开后,原隰便返回无相殿,现在总算没有人扰他清静了。
没想到那些妖族侍卫也去而复返,说什么也要进无相殿搜寻妖族公主季桑。
原隰拧眉,心下诧异,方才这些妖还说惹不起长明殿,慌忙走开,现在却又折返回来,胆子倒是比方才大了几分。倒不像是他们自己的主意,反而像是有人故意挑唆指使。
原隰依旧守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这些人却也不动手,反而如同泼妇骂街一样,像是来吵架的。
“你说这里是长明殿禁地,凭什么你能随意进出?你算老几!”妖兵甲道。
妖兵乙“就是,不过区区一个凡人,也管得起长明殿的是非?!”
妖兵丙“就是,滚开!今日我们非进去不可,一定要把公主找出来!”
“……”
他们嚷嚷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存心要把事情闹大。果不其然,他们的话引来了少许宾客。
他们若是直接动手,以原隰现在的能力,自然抵挡不过。他们当然也深深明白这一点,却是反其道而为之。似乎对于他们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引人注意,滋生事端,而不是进无相殿寻什么妖族公主。
原隰当即察觉到不对劲。他正准备唤来照云收拾他们,却听一个妖兵又道:
“我当是谁呢。听说榆火神君把长明殿一干美男子全都送走,只留下一个凡人。想来你就是那个魅惑神君的凡人吧!”
原隰深知他故意说这话是为了引他生气,把事闹大,自然不会上当。但是他话里话外还透着朝生耽于美色,昏聩荒唐的意思,这让原隰十分不悦。又想到前日来的魔君秦剑,以及他与朝生二人有说有笑融洽自在的场景,心里更是没来由的烦躁。
“闭嘴!”原隰冷声道。
“怎么,听着这话不高兴了?你算哪颗葱,神气个什么劲!”另一个妖兵道。
“你们在干什么!”辛夷闻声赶来,却看到一众妖族之人为难原隰一个。
“原隰大人是我们神君钦定的长明殿长官,替代了初霁仙君的职务,你们胆敢对他出言不逊。长明殿也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吗!”辛夷都眼神冷得吓人。
她从未见过有人敢对长明殿不敬,没想到又是妖族。据说千年以前,妖族便进犯长明殿,虽然最终被击退,如今却是本性难移。
收到朝生的命令后,照云和杳默就去找那些胆敢闯入长明殿盗取贺礼的贼人。所以就算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也没来。只有辛夷一人应付。
“长明殿长官?代替初霁仙君的职位?我没听错吧?”那个妖兵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语气中满是不屑。“大家快来看呐,什么时候一个凡人也有资格做长明殿的仙君,而且地位仅次于神君?区区一个凡人,凭什么?”
方才的争吵便引来了一些宾客围观,奈何碍于身在长明殿不敢上前凑热闹。如今被他们这么一吆喝,方才来的没来的都围上来看好戏,也不顾自己身处何地了。
“是啊是啊,区区一个凡人,何德何能,何以堪此大用?”一个仙家附和道。
“就是,一个凡夫俗子能有什么本事,他也配?”另一宾客道。
“这事传出去,果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什么能耐,根本就担当不了如此重任!”
“我看啊,分明就是榆火神君贪图这个凡人的美色,才借故把他留在身边。给了他仙君一职,才好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我看分明是这个凡人先魅惑神君,神君从前用人断不会如此轻易草率!”
“……”
原隰在衣袖里暗暗握拳,不论别人说他什么,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从小就习惯了。但是听他们这么说朝生,他心里难受得很,越听越是怒不可遏。
“够了!说够了吗!都给我闭嘴!”他怒吼道。
此事的原隰眼神阴冷异常,全然不复之前的平静温和。
“什么时候……”
原隰正要说下去,却被一道声音接下去——
“什么时候长明殿的是非,也轮到不相干的人来妄议?本座给你们脸了?!”
不知何时,朝生已然站在人群之外冷眼看着这些人。她知道原隰被这些人为难便赶了过来,本想看看原隰遇到如此境况要如何应对,但是听他他们如此光明正大议论原隰,却是一刻都忍耐不了。既然她有那个能力护他,便该让他片刻都无忧无虞,至于什么历练什么长进,以后有的是时间。其实就算是不长进也罢,这不是还有她吗?有她护着他,就绝不容许旁人欺辱他分毫。这些人简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简直该死!她自然是片刻都忍不了了。
原隰见朝生来了,没来由地愉悦,神色也柔和了几分。
又一次,在他觉得潦倒无助时,她出现了。这种感觉仿佛是有人告诉你,你随时都可以安心地倒下,因为你背后永远都会有人扶着你。
平生从未有过的安心,是她给了他。他现在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来到了长明殿,庆幸自己遇到了她。
可是……会是永远吗?
可就算是永远如此,他也不想这样一直依靠她。他想要变强。他深深的明白,如果今日朝生没有出现,他恐怕根本应付不了这帮人。他也可以凭借所谓的傲骨和他们争到底,也没有比鱼死网破更糟糕的结果了。总之结果好不到哪儿去。凭法术仙力自然是斗不过他们,难道还指望他和他们唇枪舌剑吗?
但是如果他有足够的实力,如果他足够强大,今日就不会让这些人像是看戏一般如此质疑,甚至是羞辱。这个世上永远都不会对弱者留情,恃强凌弱欺善怕恶才是万物众生的本质。这些他一直都明白。
“本座的长明殿,什么时候由得你们来置喙?本座如何用人,你们有何资格评议?!你们是有几张脸,还是几条命?!”
朝生这几年已经鲜少真正动怒,以至于他们都忘了当年凭借一己之力和天帝打成平手的是谁,忘了一千年前妖族进犯长明殿时在紧要关头孤身打退妖军的是谁,忘了当年亲自上七绝殿抢回魔族始祖魔尊舜华的遗体的又是谁。如今想起来,却是一阵后怕。
果然不论在凡间还是置身整个六界,为了凑热闹不问是非黑白就煽风点火附和起哄的大有人在,为了看人家的闲事甚至忘了身份忘了自己在谁的地盘的也大有人在。仅仅是一个看客是身份就让他们失掉了原本的敬畏之心和恭谨之态,取而代之的是娱乐至死的痴愚和不计后果的冲动无知。
朝生漠然看向众宾客,众人皆给她让开路。朝生迈着大杀四方的步伐走到原隰身旁。
“你们有哪个不怕死的,尽管把自己的不满和本座说道说道,让本座好好听一听。”朝生看似平静的面色却透着冷意,这股寒意直达在场每个人心底,让他们不由得一颤,喝醉的也瞬间清醒了几分。
四下一片寂静,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连身子都不敢挪动地方。心里跳得和打鼓似的,仿佛现在他们正在鬼门关徘徊。虽然他们不是凡人,不用去鬼门关。
“说啊,怎么不说了?”朝生面上的神情自然是不悦的,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山称号也不是白叫的。
又是一片寂静。榆火神君都来了,得罪的还是她的人,谁还敢说半个不字。
朝生秀美微蹙,脸上是许久不见的阴鸷的神情,“本座倒要看看,有谁不服?!”
语调极其嚣张,表情极其不屑,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猖狂。
众宾客倒抽一口凉气。现在谁还敢说话,还敢同她讲理?那不都是找死吗?他们都十分后悔,闲着没事干干嘛来凑这热闹,你管人家让谁当这个长明殿长官,反正又轮不到你来当。你瞎起个什么哄!
谁不知道榆火神君极其护短,而且从不讲理。向来是以暴制暴,简单粗暴,能动手不动口,专治不服。
也不是没有人反抗。只是从前那些不畏强暴,敢于挑战权威的,现在早就死的死残的残,没有一人能占得优势。
原隰暗暗拽了拽朝生的衣袖,轻声道:“今天的事不对劲,像是有人故意指使,但不是目的何在。”
朝生点头,用仅原隰一人听得见的声音道:“我知道,至于目的……不外乎调虎离山,惹是生非。”
“那……”
“小事而已,别多想。”朝生道。
“神君息怒,是我等的不是。”一个年长者率先开口。
“我们说错话了,不该闹出这么大动静,扰了您的清静。”
“……”
朝生虽然年龄小,但是依旧有几个年长者和她赔不是。
“仅仅是这些吗?”朝生怒气未消,自然不会轻易饶过他们。
“这……”众宾客皆无言以对,榆火神君这是存心要让他们自己找出错来呀。
不过这个错真的很难找。
“还有呢?”朝生双臂环胸,歪着头慵懒地看向众人。她倒要看看这些欺软怕硬的东西如今是副什么嘴脸。
“还有……”什么?
这简直就是送命题呀。
“都说不出来吗?”朝生似笑非笑道,“说不出来就死定了。”
“……”
她确实不是吓唬他们的。他们若是意识不到真正让她生气的地方,那她不介意好好让他们明白明白。用生命体悟出来的道理,想必是更加深刻难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