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艳阳高照,仲夏的风带着温暖湿润,却无法抚平一颗年轻躁动的心。
偏僻的小村庄,破旧的小超市,身材消瘦,面色发青,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青年正懒散的靠在椅子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摇着蒲扇,大背心,大裤衩,人字拖,腐烂的宅男气息扑面而来。
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平静,青年在身前堆满垃圾的桌子上翻出了一块板砖形态的手机,金属外壳,如同小号的越野车,放在手里沉甸甸的,一看就颇有杀伤力。
接通电话,温柔中带着少许霸道的声音响起
“小邱,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青年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回答到:“哥,我过的挺好的,你现在还忙吗?”
“哈哈,不忙,等过几天发工资,我就给你打钱,你在家里好好学习,下学期就要高考了。”
“嗯呐,我知道,你也别太累,我这里也不怎么需要钱,你照顾好自己。”
兄弟俩只是简简单单的唠着家常,却足足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青年的嘴角也一直扬起,眼睛弯的如同月牙。
电话挂断的一刻,手机被随意的仍在一边,上一秒还满是温柔的青年瞬间变得没有丝毫表情,静静的摇着蒲扇,看着超市外的柳树暗自愣神。
不知过了多久,咯吱一声,超市破旧的铁门被推开,一位挺着将军肚,地中海发型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狭小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精光,给人的感觉并不友好。
“村长来了啊,快坐快坐。”
青年赶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热情的招呼着来人,顺带着倒了一杯茶水,把晚辈对长辈的敬重展现的一览无余。
中年人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从上衣兜里翻出了五百块钱递给青年,说道:“钟邱啊,这是这个月发下来的补助,我跟你爸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以后有啥事你就吱声。”
“好嘞好嘞,谢谢村长。”
一阵寒暄过后,中年人起身离开,钟邱笑脸相送。
回到房间,把攥在手里的钱狠狠的摔在地上,笑脸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霾,把村长坐过的椅子一脚踹开,发泄着心中的烦躁。
这个村长与自己的父亲一起从小玩到大,一起干活,一起念书,因为比父亲完出生几个月,一直如同小跟班一样在父亲的身后。
这家小超市是钟邱的爷爷开的,当时是整个村子里最有钱的人家,父亲没少对村长提供帮助,如同自己弟弟一般待他。
六七年前,老村长卸任,全村选举新村长,本以为公平公正,却不曾想这个父亲的好兄弟竟然耍小手段,在暗中给村里的家家户户送礼,就是为了投他一票。
父亲是个老实憨厚的人,同样也是一个豁达大气的人,在知道这些事儿后,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又不是啥大事儿,他家条件不好,当上村长没准能改善一下,也挺好的。”
后来啊
钟邱兄弟俩慢慢长大了,都考进了当地的重点高中,学费、书本费、住宿费、伙食费……让还算富裕的家庭压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
不得已,在村长的介绍下,父亲去了附近的一家工地打工出苦力,留下母亲经营着小超市,似乎一切都变得好转了起来。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钟邱清楚的记得,自己刚上高中,正认真的读者手中的课本,突然被班主任叫到了门外。
有些不知所措,害怕自己一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却听到眼前这位温柔的中年妇女惋惜沉痛的说:“钟邱啊,走,老师带你回家,你父亲他……”
看着老师欲言又止,钟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颤抖的询问后得知,父亲在工地发生了意外,被突然失灵的大型机器直接砸死了。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见不远处同样双眼通红的哥哥,兄弟俩紧紧的抱在一起……
父亲的葬礼举办的不大不小,参加的人不多不少,兄弟俩漠然的坐在一起,看着来来往往的亲朋,想着跟父亲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后来啊
家里的重担都压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她知道自己是家里的支柱,努力的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正常的生活,每天从早上四点一直忙到半夜凌晨,兄弟俩看着心疼,都说不想再上学了,想要出去打工。
“咱们这个小地方,打工能有什么出息,现在好好学习,以后找个好工作,才能出人头地。”
母亲严肃的语气和表情深深的刻在了兄弟俩的心里,但是看着母亲短短几个月就开始出现的皱纹,心里还是不忍。
哥哥背着两人偷偷辍学,去了县城独自打工,母亲知道后连夜去找他,但也没能劝回来,只是对钟邱说:“小邱啊,你要好好上学啊,以后赚了大钱,好养活我和你哥哥啊。”
家里的条件似乎又好转了许多,母亲也不想以前一样忙了,但不知为何,身体还是一天不如一天。
那年高二,钟邱正在考场奋笔疾书,他的成绩在学校名列前茅,一直是同学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老师眼中重点大学的苗子。
依旧是那位温柔的班主任,依旧是匆忙的在班级中叫走了钟邱,依旧带来了不幸的消息。
母亲突然昏倒了,现在正躺在医院,让钟邱抓紧去看看。
这次没有了哥哥的陪伴,一边流着泪,一边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没事儿的,不要怕,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到了医院,看着躺在病床上依旧处于昏迷的母亲,消瘦的脸庞,苍白的脸色,仅仅四十多岁就稍有斑白的头发,钟邱用力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妈妈睡着了,不要吵醒她,她很累了。
哥哥也连忙赶了回来,兄弟俩站在病床前,认真的听着眼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大夫说着母亲的情况。
劳累过度,乳腺癌,晚期,最多一个月……
平静惋惜的声音如同耳边炸响的闷雷,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兄弟俩抱着大夫的腿缓缓跪下,不断的祈求着,哀求着,痛哭着,希望自己的母亲能有一线生机。
大夫有些不忍,但还是艰难的摇了摇头。
就这样,兄弟俩陪着母亲度过了最后的一个月,每天变着法的逗母亲开心,只有半夜的时候把自己蒙在被子里不断暗自流泪,这天老爷,真是不公啊。
第二次葬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亲戚来帮忙,兄弟俩成为了孤儿,十多岁的年纪,把自己装出一副成熟稳重的大人模样。
国家给两人发了一笔补助金,最终落到手里却只有不到五千块钱,钟邱听从母亲的话,坚持完成学业,这是母亲对他最大的期望。
哥哥在打工,村长在村子里开了第二家超市,商品货物比钟邱家齐全了不止一倍。
后来啊
村长每个月都会给钟邱五百块钱,说是国家给的补助,一次意外,看见新闻报道,发现确实是这样,但这笔钱应该是一千五,有一千进了村长自己的口袋。
想要去找对方争论一下,但还是算了,因为明知道不会有结果,用父亲的那句话安慰一下自己吧,又不是啥大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