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章：绝处生莲
倪潋过，冷寂无声。红裙委地，曳曳前行，似一朵生在绝望深处的红莲，在沉默着等待一场爆发式的盛放。
众魔因为营救不力，都跪在地上埋着头，不敢出声。
魔王宝座上，倪潋懒懒的靠着座背，她漫不经心的开口，却比以前多了一股煞气和戾气:“人类，欺我，太甚。”
化狱闻言一怔，它慢慢的抬头，顺着随意落在宝座前的长长的血红色裙裾，视线上移，白如玉的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扶手上，再往上，雪白的脖颈，赤烈的樱唇，秀挺的鼻子，和一只世间最美的血瞳。
一只。
化狱惊恐的望着它的王。它一直都不相信人类会伤得到他们魔族，况且还是魔王。拥有四代魔王费力练就的魔煞功的王会出事，怎么可能？
左眼很美很摄人。
右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被一片金色的面具遮住。在面具眼睛的位置镶了一颗和右眼一样大的红色宝石。
面具遮住了鼻子以上的左边脸，小小的脸，将会有三分之一都遮蔽在面具下，这一生，都没有再取下来的可能。
倪潋看到化狱惊恐的表情，瞬间想起醒来时刚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脸上满是血，左眼只剩一个窟窿，那一刻，疯魔到巅峰。到如今再回忆，戾气暴涨， 她猛的站起来，愤怒的声音响彻魔宁山。
“啊未辛——吾与巫族不死不休！”
——
“老姐她没事吧？”倪滟和祁天走在魔宁山间的丛林中，她想起倪潋那张缺了个眼睛的瘆人的脸，还是有些担忧。
祁天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没有大碍了。以前大小姐只有人类的身体，所以哪怕是能熟练运用魔煞功，可是人类的身体毕竟承受有限，她的功力在一定的消耗之后就会变弱，需要及时调息。而现在有了魔丹，她的承受力和攻击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从今往后，她的力量只会增不会减。”
这两天被祁天牵着搂着拉着东飞西跳都已经习惯了，所以当祁天再次握着她的手时，她啥反应都没有。“可你为什么在老姐醒之前让我们先走了呢？现在她那么脆弱，不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吗？”
“你相信我，现在不是你们俩见面的最好时机。况且，从现在开始，她不管要不要进行登基仪式，就已经是魔族的第十一任王了。”
“因为魔丹的原因？”
“对。既然已经是正式的魔王，你得给她点自己的空间教训教训底下的几个兵。你可别小看那几个永生魔，不仅战斗力非凡，而且杀不死。只要她们认了这个王，有它们在，以后几乎都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若是未辛再次找上门来呢？”
“且不说魔族的结界宫殿连神族都找不到，就算找到又如何，魔宁山现在是大小姐的地盘，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让她区区一个人类巫族欺负了？”
“可是今天老姐吃亏了，难免担心会不会再中了他们的奸计。”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你老姐现在可是魔族之王啊，这世界上目前还没人是她的对手。”祁天道，“哦，除了我。”
“那我俩啥时候才能正儿八经的认个亲嘞？”
“等她处理好自己的事情，接受了自己的眼睛。”
——
季渐在城墙下的大树下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面前的光被遮住了，好像有人站在他的面前。他抬头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白螂坐到了季渐面前，和他一样盘着腿。
季渐见白螂的头被一个怪异的包扎法给包着，整个头上也只有眼睛鼻子嘴可见，另外的地方都被白布包了起来。他问道：“你是？”
“我叫白螂。”
“头怎么了？”
“我头倒是没事，”白螂扒拉开被闲初井包裹住的耳朵，给季渐看：“主要是耳朵伤到了。”
季渐心里有心事，也不太想关心白螂的耳朵。便道：“有何事？”
“我家住在王城，今天被魔王姐姐抓到了这里，身上没带钱，也没带铜牌，租不起马车，回不了家。”白螂委屈巴巴诉道。
季渐有些诧异：“你是被魔王带过来的？”
“你说话说慢一点，我耳朵不行，你说太快了我猜不到你的口型。”白螂一直盯着季渐的嘴，这一句没看懂。
“魔王带你来的？”季渐也就只好顺着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
“对，魔王姐姐先出现在王城，她不知道怎么来金钥城，大街上的人都害怕她没人告诉她，她就把我拎了起来，我知道路，我就带她来了。”
“你不该带她来。”
“不带她来不行的，她会把我扔出去。”白螂急道，怎么听这语气好像今天这样的情况都是怪他把魔王带到了这里来呢。
“耳朵的伤怎么回事？”季渐猜测道：“魔王打的？”
“不是，”白螂摇摇头，又点点头，“魔王姐姐没有打过我，是因为魔王姐姐对金仑城主说话，然后我们好多人都感觉耳朵受了重击，就变成这样了。”
“你叫她姐姐？”季渐有些想不通，他以为在楚皇的洗脑下，所有人都对大小姐恨之入骨呢。
“魔王姐姐曾经是倪大小姐啊，她长我几岁，叫声姐姐是应该的。”
“你不害怕她？”
“她其实并不坏，只要她问什么答什么，她就不会为难人。她要找楚皇，可能大家都觉得为人臣子要忠义，不肯告诉她。只是我觉得她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平白遭受到大家的恐惧和憎恶，肯定会生气的啊。她找楚皇，是因为她遭遇的都太不公平了。”
季渐不敢再听下去，他担心他那点仅剩不多的忠诚会被对大小姐的愧疚取代，因此他赶紧道：“所以你找我是想？”
“季渐哥哥什么时候回陵城，捎我一起吧。”
——
“这几日的名单都在这里了。”金仑把登记铜牌的名单呈给楚子羽，还有另外一份卷宗，“这是燕霓和她的未婚夫的档案卷宗。”
“祁天，身高八尺，发甚长，样甚俊……”楚子羽脸色暗沉，将那卷宗扔在了地上，“这都是什么？！就这样的也给他们发放了铜牌，那朕专门设立这个铜牌司有什么用？”
金仑当即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啊。”
未辛走到楚子羽身边拍着他的胸口，替他顺着气，对金仑道：“金城主先出去吧。”
“谢陛下，谢大巫师。臣告退。”
未辛捡起被扔掉的卷宗，看到祁天两字，试探着拿出命盘，对着命盘念着这个名字。
楚子羽也屏息看着命盘，可好长时间都没有反应。
“为何都没反应？你这东西该不会是坏了吧？”楚子羽皱着眉，道。
“不可能。”未辛反驳道，又聚起精神又念了一遍，依然没有反应。
“那你换个人试试，换朕试试。”
命盘转动，最后显出巫族人才能看懂的铭文，未辛看完后，叹了口气。道：“命盘没坏，可是查不到祁天。”
楚子羽见未辛看完了自己的铭文却没有报于他听，当即便变了脸色。问道：“朕是如何样的命盘？”
“陛下，在无尘山时支葵长老已经开过琉璃镜让陛下知晓了，那镜中的景象我想陛下应该不会忘记，您又何必非要直到命盘里的内容。陛下只需记住，倪潋一日不除，陛下一日活在惊险之中寝食难安。”
楚子羽忆起了那日镜中看到的，倪潋一直追着他，把他逼近了深林，万千军马都已拿她无可奈何，林中只剩他们二人，不管他如何央求都没有用，倪潋迫使他跪在她的面前，断了他的双肢，最后了结了他的性命。
因为亲眼看到了不久之后他将死于倪潋之手，自那时起，他对倪潋就变了心思。几乎容不得他多想，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想死。
所以当未辛对他说她可以帮她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所以有接回未辛，联合巫族，答应婚约，所以有灭倪氏满门，有对倪潋执行火刑，所以有利用旧情引倪潋到埋伏点，让未辛取来穿魂箭偷袭她。
“朕还是会死在潋儿之手，是吗？”
“潋儿？”未辛冷笑。“我是不是该怀疑陛下对倪潋还存有几丝情意？”
“那魔头当真会那般杀了朕？”楚子羽内心惊惶，再次问了一遍。
“会。”
“为什么？她不是爱朕的吗？”
“……”
“为什么要杀朕？是因为朕杀了倪善英？可是朕没有办法，倪善英那么疼她，朕若动倪潋，那老家伙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朕为敌的。既然知道结果如此，难道朕不该提前做好打算吗？”
“陛下，您累了。上床休息吧。”
“她该理解朕的，她不该逼我逼到这步田地。未辛，朕是不是做错了？”“我说，陛下，您累了。”未辛看着楚子羽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楚子羽被未辛看得打了个激灵，他木然的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朕累了，朕该休息了。朕累了，朕要休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