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德言傍晚回府,清溪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爹,我在后院石桌上置了烹茶器具,有没有兴趣陪珩儿品一品上好的雨前龙井?”
他本还有些公文要查阅,不过瞧着女儿兴致颇浓,不忍扫其兴致。父女二人便在大槐树下适意而坐,品茶闲谈。
“你最近几日未出门,我看是憋坏了吧?今日如此讨好我,又是为了讨要什么准许啊?”他笑问道。
“爹,我邀您品茗松快,怎就变成别有居心了?您老放心,我答应这几日乖乖在家,就一定哪都不会去。”清溪娇柔一笑。春日里的阳光洒在她的面容上,更显出少女的活泼灵动。
“真的吗?我听说,昨日曾家派人来给你捎了口信,是曾家那小子吧?”
“是啊。” 清溪随意点头,并未在意父亲口气中有着太过明显的试探之意。“此前他捡着我的一方丝帕,却只是给我送还了一本诗集,便出尚都办差了。我让欧伯送还诗集,要回丝帕。他却遣人又把诗集给送回来了,说是送出东西概不收回!”
凌德言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一旁红泥小火炉内的水鼎沸而出,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珩儿,你和这孩子有缘。”
清溪提炉添水的手一时顿住了。她抬头望向凌德言,认真的回道:“爹,我知道你和娘的心思。只是我一直将他当作哥哥,其实并无半点其他特别之处。”
凌德言微微一笑:“你又对谁有其他心思呢?姻缘一事,日子长远,到底得是个能长期相处和谐之人。你和远翼相识已久,彼此倒也熟悉般配。你也无需太过排斥,顺其自然即可。”
清溪稍稍皱眉,抿了抿嘴,却未再说什么。父亲的话她不是不认同,只是到底是不甘心的。倘若真无选择,她也能接受;可总是想着生活是否会有另一种可能。她闻了闻杯中清香,似俏皮的再次开口,岔开了话题:“我见爹这两日为着公事烦心,想让您松快松快,您却又操心我的事。您应该向外祖父学习,放下自在些才好。”
“我一个在朝为官之人,哪能放下自在?”凌德言拂袖捋须,眼光深远,悠悠说道:“别说身处朝局之中,即便朝局之外,如六殿下那样的人,如今看来也都自主或不自主的参与其中。江山社稷之事,又有谁能放下自在呢?”
“六殿下?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恒王?”清溪略略吃惊,这个人是很少自讨论政事的官员口中而出的。
“怎么?你对六殿下还有了解?”凌德言收回目光,望向了女儿。
“他可是梅景楼里说书先生最喜欢说的人物了。”清溪略带上扬的声调表明对于这个话题她有着浓厚的兴趣。
她每每乔装去梅景楼喝茶听书,十次有九次都会听到恒王的故事。说书先生口中的恒王游走江湖,行侠仗义,解人危难,替人分忧。她自是知道这些故事不可全信,也只不过这位殿下常年不在尚都,太过神秘,又好游山水,自然是安插故事的最好对象。可无论怎么天马行空,升斗小民也不敢编排皇子的半点不是,便只有高大形象。这般夸赞,为皇室挣得颜面,朝廷自然也乐见其成。
“爹和他有交往?没有听您提过啊!”
刚说到这,月影走了过来,禀报道:“老爷,姑娘,曾少爷来访,正在前厅等待。”
“哦?说曹操,曹操就到了。来的好,来的好。”凌德言笑呵呵的起身,携着清溪,朝前厅走去。
两人来到前厅,曾启道正端坐在太师椅上。铺一见到两人,赶忙起身站定,先冲着清溪微微点头,露出爽朗笑意,而后恭敬行礼道:“凌叔叔好。”
“快坐快坐。这次去素阳办差还顺利吧?”凌德言说着便拉着他坐下。
“一切顺利,前几日便回来了,只是忙着给朝廷汇报剿灭山贼的情况,处理剩余的事,今日才得空前来拜访叔叔。”曾启道说话铿锵有力,毫无拖泥带水,一派将门风采。
凌德言笑言道:“我听说了。这次差,办的不错,圣上也甚为满意,直夸虎父无犬子。今日来,恐怕不是单纯来看我吧?”他说着,眼神特意瞟向了坐在一旁的女儿。
曾启道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不过也只一瞬,便坦荡道:“确实。昨日差人送还清溪妹妹东西,却又被她退还回来了。听闻,她最近都不得出府,我便过来看看。”
凌德言笑意更深,慢悠悠的起身,“她确实憋坏了,你来的也好,便和她说说你在素阳的见闻吧。我还有些公文要看,就先去书房了。”
曾启道急忙起身,又行了一礼。待凌德言走远了,他才上前一步,看着凌清溪,问道:“许久不见,珩儿可好?”
清溪抬眼见曾启道似乎清瘦了些,皮肤被晒黑了些,不过倒更显得精神抖擞,挺拔坚毅。“挺好的,一本诗集而已,也值得你再跑一趟?”
曾启道从怀里掏出那本《夜雨诗集》,重重一叹:“这本诗集真的不好看吗?”
“确实不好看。”
曾启道愣了半晌,眼里有一丝失望之色略过,手里还捧着那本书,放下也不是,收起也不是。
见他这样,清溪有点犯嘀咕,曾启道一向直言快语,干净利落,何时有过这种看似进退两难的神情。自觉是否自己言语太过直白,便又开口道:“也不是。我只是气你不归还我的丝帕。女儿家的东西,你留着也没用。”
曾启道憨笑两声,将书搁下道:“你说的是。我其实只是觉得我们关系亲近,这些个小物件也没什么,是我考虑不周。”
“行了。先不说这些了。快和我说说你这次去素阳的见闻。”
曾启道见她一提什么外地见闻两眼就放光,便也换了心情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从剿灭山贼,到素阳山水,从归程风光,到途中趣事,一股脑的讲了个遍。末了,他提了一句:“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完成差事还多亏了一人帮忙。”
“谁?”
“哦,一江湖人士。”曾启道微微低头,淡淡回道,稍一停顿,又仰首道:“这次山贼扼守上山关口,强攻不易,虽仗着人多势众,也可拿下,但终究有无谓牺牲,就在我有所犹豫之时。有人前来献策说是知道那座山上的隐秘途径,可由后方袭击敌,便是这人帮我们轻松取胜了。不过,他不贪功,拜托我莫要在呈给朝廷的简报中提及他。说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凌清溪微一皱眉后一副了然之姿:“可见是一江湖逍遥客。”
曾启道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换了口气问道:“听说你会跟着凌叔叔去宝鼎山?你不是常说想去看宝鼎血鹃,玉亭春月吗?到时我寻个空档,我们一起去赏赏美景。”
凌清溪点点头,也不搭话。
说了许久的话,曾启道自知也不便多留,便预去向凌德言告别后回府。走至大厅门口,转身说道:“那宝鼎山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