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后的工作总是异常地忙碌。一年之计在于春,再加上年前积累的事情,杨芷成天忙得浑然不知肉味。
不过开心的是,杨芷的日语考试成绩下来了,意料之中的,她成功过关。杨芷打电话给高胜寒,告诉她这个好消息,还说自己已经开始做锻炼,准备迎接那种时不时流汗的健康生活。高胜寒很替她开心,告诉她再过一两天就会回上海,到时候一起庆祝。
杨芷满心期待着,年前年后加起来十几天没见他了,真的很想他。向来工作认真严谨的杨芷小姐破天荒地工作走神了,工作效率明显放慢。而且过两天可能又要出差,真不知道在出差之前能不能见到他。
晚上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杨芷极力收起心绪,努力准备着。
这是一个互联网金融会议,老板说这次参与的目的就是学习和汲取。当晚来了业内诸多知名企业和远道而来的国外金融家。尽管杨芷极力地躲避着以前的同事,但还是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杨芷自此发誓,干脆大大方方面对他们,躲避着好像自己做错事一样。好在是随身翻译,几乎可以时时刻刻陪在领导身边,不需要总是单独去面对某些无所谓的人。
会议上,杨芷早就看到了麦大卫和莫莉莉,他们坐在离演讲台最近的位子上肩挨肩地坐着。莫莉莉的眼光死死地跟着杨芷,仿佛长在她屁股上的眼睛一样。这让杨芷觉得很有趣,难不成这个女人就是做鬼都不放过我吗?
等杨芷终于找到一丝空隙去洗手间时,会议已经接近尾声。不知是谁说过:洗手间是最不安全的场所,这里往往是通往事情真相的必经之路。所以偏偏就在这里,杨芷听到隔间的莫莉莉嗲嗲的声音:"David,会议完了后,我们还有活动吗?哦,那太棒了,你真的好贴心,那我今晚就在你那里喽,爱你。"
莫莉莉和麦大卫?那唐凌宵呢?
等莫莉莉从洗手间出来后,迎面看到一脸铁青的杨芷,眼睛里冒着愤怒的火焰,看样子是在等她。莫莉莉气势马上被调动起来,她在杨芷面前从来都是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
"杨小姐是在等我吗?"莫莉莉化得无懈可击的眉毛向上一挑,这一挑暴露了她的年龄,因为眉毛扯着的眼皮,起了皱。
"是。"杨芷眼睛死死地盯着她,脸上一片冰霜,光看就能吓死人。
"你别摆这个脸色,本来长得就够严肃的了……你找我有什么事?"莫莉莉嘴上说,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欺负惯了杨芷,还没见过她老虎发威的样子。
"你又有新的猎物了,那唐凌宵呢?你不是说对他'情不自禁'吗?难道只是单纯地为了针对我?"
莫莉莉听了哈哈大笑:"哟,原来是偷听别人讲电话啊,这可是很不厚道的。怎么,为你的老情人打抱不平了吗?真是情比金坚。我找什么样的男人,与你好像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唐凌宵和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了,他不是深深地伤害了你吗?你还旧情难忘,这么为他说话,真是让人感动哦。"
杨芷不卑不亢地说:"你打电话声音那么高,是个人都听到了,还用偷听?莫莉莉,从我认识你,到你做了一些很烂的事,我都没有好好地骂过你。不是因为我不敢,而是因为我不想中你的圈套,因为你一直都想看到我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我偏偏没有那个样子!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你这么变态又阴暗的心理,但你却自我感觉很良好?你喜欢抢男人,越是有家有室的你越抢,你从中得到快感,然后玩腻了再抢,一次又一次……像你这样的女人哪懂得什么叫感情?在你自认为漂亮的脸上,其实早就是满脸的沧桑,你的眼神处处都透露着无情无义;你因为男人太多,整个身体里都藏圬纳垢,既不纯洁,也不美丽。就像一块生满烂虫子的大树,表面漆再多的白色涂料都是白搭,你已经无药可救了。"
杨芷说这番话时的气场镇住了莫莉莉,她一直以为杨芷就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即便被抢了男朋友都没有反抗过。而最刺到她内心痛处的,是杨芷的话直指她的家庭。这招太毒了,因为这是莫莉莉最不愿意示人的心理疮疤,而杨芷一针见血地分析出她这种扭曲心理的存在原因。
而此刻的杨芷也觉得很畅快。因为今天高胜寒不在场,崔毅也不在身边帮衬,她独自一人就可以无所畏惧地回击了莫莉莉重重的一枪。她变得强大了!即使现在莫莉莉一巴掌打过来,她都不后悔,她都可以勇敢地再还击回去。
莫莉莉也非池中物,虽然她对杨芷冰冷的眼神有些心慌。她定了定神,收回一些气势,说:"说实话,我对唐凌宵早腻了,都这么长时间没把他赶出家门已经是很仁慈了。你应该很清楚他的缺点所在,我怎么会将自己交给这样的男人?我看你就少在这里骂我吧,赶紧去安慰一下你的那位前男友,因为,他马上就要滚出我家了。"说完,用手捋了捋散在肩膀一侧的大波浪秀发,踩着红底的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
尽管这结局是早就预料到的,但真的发生了,杨芷却和曾经想象的心情不一样。唐凌宵当时背叛她时,她恨不得这对狗男女马上就玩完,可到了唐凌宵真正被人家扫地出门,杨芷却并没有那种快感。只有对他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杨芷想:这或许是唐凌宵该上的人生一课。上完这一课,或许他能有所成长。
开完会准备打道回府,杨芷和领导们去停车场开车。这时覃晖看着远方的什么,惊奇地问:"小杨,你看那个车里的人,是你以前的老板麦大卫吗?"
杨芷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没错是麦大卫的车。不过领导让他看的,是车里的活色生香画面。此刻麦大卫和莫莉莉正干柴烈火地激吻,完全不知道已经给旁人做了演出,或者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杨芷心想:还真是天雷勾动地火、烈火喜逢干柴呢。
"这些外国的领导太开放了,还和自己的下属玩这个,一点都不注意影响,在这种场合……"覃晖摇摇头,转身去开车门,他表示很不可理解。
杨芷心想:看样子,唐凌宵早就是莫莉莉的眼中钉了。她和覃晖等人坐进了车,扬尘而去。
次日下班后,杨芷想约唐凌宵见一面,为了不再引起误会,她把莫莉莉的事跟崔毅简单描述了下,以表示自己没有偷偷摸摸。基于同情,崔毅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唐凌宵,还是建议杨芷可以去探望一下他,就当是老乡或是老朋友的关心吧。
"崔毅,你要对我有信心。"杨芷说完,又很觉得不对劲。啥时候和高胜寒的感情问题,需要过他这一关了?哎,不过谁让人家是死党呢?谁让人家对她寒寒的友谊衷心耿耿呢?
"当然。"崔毅对杨芷的秉性已经很清楚了。
没等杨芷主动联系唐凌宵,唐凌宵的电话已经来了。他语气很悲怆,一连保证说这是最后一次打扰她。弄得杨芷觉得自己好像狠心毒妇似的。
两人约在初来上海经常去的那家东北小菜馆。这里的格局一切没变,一进饭店就感觉到热烘烘的那种亲切感。老板娘看到他们进来,热情地招呼道:"哎呀妈呀,两位好久没来了。是不是我们的菜做得不好吃啊?"
杨芷也热情地和老板娘寒暄,旁边的唐凌宵只是局促地笑着,没有多说话。两人找个位子坐下来。
"哟,这小伙子可比以前瘦了,上班太累了吧?听阿姨说,上海生活压力大,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不过瘦点也好,我想瘦还瘦不成呢,哈哈。"老板娘笑呵呵地把菜单拿过来。
唐凌宵尴尬地笑笑。杨芷拿过菜单,没问唐凌宵的意见,刷刷刷地点了几个菜,她知道他的口味。唐凌宵看杨芷点完菜,不自在地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啃酱骨头了,Jasmine接受不了这些食物,觉得不高级,……我已经梦到过好几次酱骨头了。"
杨芷说:"那你今天晚上就啃几大盘吧,我陪你一起啃。"
唐凌宵一脸寂寥的神情,说:"小芷,谢谢你。我现在明白了,不管多么飞黄腾达,也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难道人一旦有两个臭钱了,可以呼风唤雨了,心里就容不下一盘酱骨头了吗?我就是太虚荣了,心里有病,病得不轻。现在才知道了,在不合适的时候,硬把自己逼着进入另外一种生活,简直是活受罪。"
杨芷说:"虚荣根本就不是错,只是要虚荣得有尊严。对了,为什么说今天见我,是最后一次打扰我了呢?"
唐凌宵一听,落寞的神情更加重了。他说:"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了,不能总是这样骚扰你的生活,也没这个权利嘛。而且,我也要离开上海了。"
杨芷有些惊讶:"你要去哪里?回哈尔滨吗?"
唐凌宵摇摇头,一边手忙脚乱地对付着手里那根大大的酱骨头,一边说话,场面看起来很滑稽。他说:"我在上海短短的一年,发生这么多的事,不想再待在这里了。而且一无所有,女朋友还弄丢了,也不能就这样回去,丢人;我想换个城市,去深圳,收拾一下行李明天晚上就走了。票都买好了,最便宜的坐票。我想……好好地重新开始。"
杨芷本不想伤感,可一听他这么说,鼻子还是酸酸的。这时唐凌宵招呼她:"小芷,快吃呀,别光看我吃,这味道好得很。"说完用带着塑料手套的手,递过来一大块骨头。
唐凌宵一边啃着骨头,一边继续说道:"Jasmine,莫莉莉,她和你以前那个领导好上了,那个男人不是国外也有老婆的吗?可她不在乎这些。其实我在莫莉莉眼中就是一个小白脸,就是她的一个玩具,随时就可以抛弃掉的……小芷,你是不是也一直这样看我的?"
唐凌宵停下了嘴里的食物,盯着杨芷的脸,渴求一个答案。杨芷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尽管她曾经是这么认为。不,是现在也这么认为。
唐凌宵看杨芷没说话,自嘲地笑了,笑声很悲凉。如果不是店里的气氛太热闹,这笑声足以让人在夜里听了毛骨悚然。他说:"其实你不用回答我,连我自己都这么认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曾经想,如果有一个满脸皱纹、长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老富婆喜欢我,我会不会跟她?答案居然是肯定的!可笑吧?你居然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我离开你是对了,而上天也很快让我得到了教训。这么多年你辛苦我不说,还经常有花花心思,我根本配不上你。"
杨芷眼里湿湿的,但她真的不敢去感伤。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苦笑,说:"对不起的话,你已经说过好多次了,不用再说了。我们得向前看,不是吗?那你现在呢?还想找富婆吗?"
唐凌宵眼神中终于发出一些有神采的光芒,他说:"Jasmine说要给我2万块钱,她说让我去深圳时租房子用,其实她是想让我越早走越好。你知道吗?我拒绝了!我终于做了一件自认为有点骨气的事,第一回觉得自己挺男人!这种感觉原来这么爽!我现在谁的钱都不要,我要去深圳,租最便宜的房子,好好找个工作,像你一样,多学点生存技能,然后凭自己的能力改变现在的状态,用自己的能力去虚荣。"
杨芷泪中带笑地鼓励他:"唐凌宵,我相信你一定能改变的。男人就该是血气方刚,有担当、有责任感。你长得那么帅,上天已经是待你不薄了。你可千万别辜负自己的一副好皮囊和一身男儿骨。但你如果还像以前那样,就永远都不要来找我了,我会带着对你的鄙视进棺材。"
"不过,我可能真的……很难再见到你了。"唐凌宵突然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他断断续续地说:"你要好好的,保重。"
杨芷忍着酸酸的鼻头,硬撑着说了一句比较理智的话:"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到了深圳,如果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找我,我的男朋友他,他是个很大方的人,不会多想的。来,我们把酒喝了吧。凌宵,我希望你的明天,能和你的名字一样:凌宵高歌!"
"嗯,我一定会有我的凌宵之志。不能枉费父母给我起的好名字!"
装满啤酒的两个劣质玻璃杯清脆地一碰,他们向昨日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