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
像是一块巨石压下,所有的呼吸都滞塞在胸口,不知在哪一个瞬间,就会突然停止。
地狱中伸出无数的魔爪,带着凶狠的嘶吼抓出灼热的伤痕。
我是不是快要吐血身亡了。黎昕想,胸口烫的厉害,难以喘息,耳边似乎已经出现了幻觉,是什么声音?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吗?
黎昕鼓起勇气勉强撑开眼睛,一对弈鸣同款毛茸茸白耳朵闯入视线,一颗比弈鸣还大上一圈的狐狸脑袋趴在自己胸口,额前两撮毛,鼾声震天。
“辰良...”黎昕用手把他的脑袋拎起来,使劲吸了一口气,“压死我了...”
“啊,嗝,怎么了,又来了?”辰良迷迷糊糊的晃着脑袋,还在说梦话,“来了也、也没用!”
“谁来了?”黎昕把放在地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
四周皆是石壁,没有窗户没有门,墙壁上有些闪闪发亮的晶石,璀璨非常,密闭的石洞也不显得阴暗幽闭。
“沂姃洞,你带我来这干什么?”这里黎昕曾经把自己关在这里一阵子,看一眼就知道是哪里。
辰良坐在地上缓了一会,才化回人形,裰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眼皮聋拉着,看起来疲惫非常。
“带你过来,躲避追兵。”
“典刑司的人来过了?”
“你说呢,”辰良拍拍屁股站起身,叹了口气,“我懒得和他们废话,把他们打回去了,有点累趴你这歇歇,刚睡着你就给我弄起来了。”
“对不起哈,”黎昕讪笑道,“那辛苦你了。”
“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以前妙仪也总这样问,这俩人还真不愧是天上地下彼此唯一的朋友。
黎昕活动活动肩膀,发现自己从醒来开始,还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了,胸口翻涌的灼痛感荡然无存,冲撞的灵力也归于平息,内丹也完好如初。
“你怎么做到的?”
辰良翻个白眼,“小梧桐啊,你以后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好不好呢?我耗费了多少灵力才把你那颗比枣子还脆的内丹修补好。”
“你可千万不要再随便动用灵力了好吗?就算是凡间最善战的勇士,三四个加起来你也轻轻松松能打得过,根本不需要调动灵力。”
“当然,杀死二十几个壮汉除外。”
“说得对,说得对,”黎昕悻悻的附和,“你说的很有道理。”
“行了。”辰良看他认错态度诚恳,心里颇为满意,“那你就好好在这沂姃洞修养吧。”
沂姃洞是辰良的爹娘修炼成仙的地方,灵力充沛不弱于清岚仙山,而且洞外有迷阵,一般的神仙都找不过来,对于黎昕来说是当下最好的去处。
“不行,”
“啊?”辰良瞪大眼睛,“什么不行,不在这你还去哪?你一出景明山,天雷就给你劈成渣渣!”
“可是我要躲到什么时候?”
“你就一直...躲着呗,”辰良说着说着自己也泄气了,他肯定不会安安分分呆在这里的,他杀了凡人,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天雷是必须降的,谁都阻止不了。
“又不能一直呆在这里,”黎昕无奈道,“现在我感觉也好多了,不如我去挑战一下天雷吧。”
“什么?”辰良很是佩服他的勇气,“你不要这么瞧不起天雷好吗?伤才刚刚好,我不同意!”
“我答应了妙仪三天之内回去。”黎昕的语气平静而坚定,“我必须尽力做到。”
辰良眼睛圆溜溜的盯着他,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气的原地转了个圈。
“没关系的,你给我点保护内丹的药吧,省的直接把我劈碎喽!”
“你怎么就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呢!”辰良没好气的道,“我没有,我不给,别多想!”
黎昕苦笑,“放心吧,我耐打。”
妙仪为他的付出都很值得。辰良无端的冒出这样一个想法来。
“你怎么那么傻呢!”
“没有她我什么都不知道,”黎昕微笑着轻声道,“我看过的春华秋实,走过的千山万水,心中的喜怒哀乐,都是她给我的。”
“包括认识你,”黎昕抬头看向辰良,眼底黑白清亮,“也是她给我的。没有她,我早就魂归天地了。”
辰良抿着嘴不说话,半晌无奈的摇摇头,“过了多少年,你都还是这样。”
“今天你先在沂姃洞好好调息,我歇会就去给你炼丹药,明天你就去自求多福吧!”
黎昕知道他说的自求多福就是胸有成竹,乖顺的回答,“好的。”
“但是...”辰良一脸愁云惨雾,“纵使能保住你的内丹,但是能减轻天雷劈下的痛苦的丹药,还真没有。”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辰良一看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劈焦了我可不管!天雷的火候我可掌握不了!”
还真是兄弟俩,同样的话在弈鸣那也听到过,黎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行行行。”
辰良拍了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梧桐,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是扬灵当初没做出那些事,妙仪和黎昕现在应当是很好的吧。
往事流绪微梦,如今看来,当初的黎昕白河夜船,却最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一世,你打算怎么待妙仪?我算过了,这一世没有仙缘,不得归位。”
“料到了,”黎昕看着墙壁上幽幽发亮的晶石,就像盯着自己生命中的光,“上天若待我不薄,与她赏冬日夏云,耕云种月;最不济的,她所在处,无远弗届。”
无远弗届,不论何处,黎昕都会寻遍千山,带着花晨月夕款款而归。
辰良心里难受的很,若是再让此情变为兰因絮果,这天道也太薄情了些。
***
青衣过处,削喉断颈。
这八个字一直在晏息的脑中不断重复,最后交织成张浑死前的画面——双目圆整,脖颈处一道明显血痕。
晏息近来心中总是不安,那超逸绝尘的青衣之下,究竟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面孔?
人就是这样奇怪,你好的时候在别人眼里沅芷澧兰,不染纤尘。但这层完美的外衣一旦出现一滴淤泥,就会让人浮想联翩,曾经不经意间的细微举动,都有可能被强加上表里不一的外壳。
他的身上实在有着太多的巧合,太多的奇怪,太多的不可思议,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
就单单对自己那样好,究竟有什么目的?
曾经以为的目成心许,如今都在各种不寻常的包裹下,也变成了“目的”。
“师姐,师姐!”叩门声响起,似乎是晏斯年。
“进来。”
晏斯年推开门并没有进来,脸上表情阴郁非常,眼神飘忽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不进来?什么事?”晏息今天净想黎昕的事情,根本没去在意晏斯年早晨反常的态度,况且自己也不会和师弟计较。
“借的银子我刚才已经还给账房了,”晏斯年低着头小声道,“谢谢师姐。”
“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晏息摆摆手,大大方方道,“别整虚的,九出十三归,一分不能少。”
“啊?”晏斯年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些微怒,“太黑了吧!”
晏息看他目瞪狗呆的表情,忍不住大笑,“哈哈哈,逗你玩呢!”
晏斯年的表情瞬间冷下来,“你怎么那么喜欢开玩笑,逗别人很好玩吗?”
怎么也没料到师弟这么容易就生气,晏息的笑声哽在喉咙里,以前他也不这样啊,哪次不是任凭自己欺负都还笑嘻嘻的油嘴滑舌。
“你受什么刺激了?”
“师姐不用操心,”晏斯年转身欲走,“不要那么喜欢开玩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教训我了!”晏息简直火冒三丈,最近这一个一个的都像失了智!
“说的不对,还不准人教训吗?”晏斯年回过头,眼神冰冷锋利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爬上,晏息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晏斯年离开。
刚才那是,杀意吗?
弈鸣也察觉到了,他对晏斯年曾经什么样子不了解,但刚才他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杀气,这个人有些危险。
门外忽然灌进来一股风,晏息回过神去把门轻轻的关上,心里的不安再度升起。
弈鸣走过去蹭蹭她的脚踝,故意在地上撒娇打滚。晏息果然笑了一下,带着它坐回到椅子上。
晏斯年的事情,自己到底该不该管?他也不是个小孩,可能最近和自己一样有些心情不好吧。
晏息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那一天的秀水山上,黎昕当时的眼神似乎也冰冷锐利,这个眼神不是第一次出现在黎昕的脸上。集市上一脚踢飞土匪,阻止伐木工砍树的时候,都是这样杀气腾腾的气场。
昨天早上自己昏迷的时候,他一定是去秀水山做什么了。
但具体做什么,还得亲自去看看才知道。
外面天色尚早,晏息说走就走,弈鸣腾的一下窜起来紧紧跟在身后,生怕她出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