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指白骨森森,晏息面上痛苦万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霎时间,四面八方无数的白骨尸体以一个奇怪诡异的姿势爬起来,有的没有头,有的只剩下半个身子,但都迈着统一且慢吞吞的步伐,嗓子眼里发出阵阵嘶吼,黎昕只觉得恶臭扑鼻,竟然令自己都隐隐作呕。
晏息的身影被眼前绰绰的尸体挡住,黎昕刚想去寻,头顶就炸开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必将命丧于此!”
“逃不出我的手掌!”
一股凉意顺着黎昕的脊柱上爬,他猛地抬头,一只身似蜥蜴,骨刺在背,尖牙利爪的怪物出现在眼前——幽离!
“命丧于此!插翅难逃!”
“啊!”晏息的惨叫穿透黎昕的心脏。
眼前各种景象突然混合在一起,变得光怪陆离,痛苦的哭嚎,诡异的笑声化作无数白骨森森的魔爪在黎昕胸膛抓挠,灼热的痛感弥漫四肢百骸——
“呕——”黎昕扶着床边干呕起来,胃里不断地翻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辰良坐在桌边,又换上了茶褐冻绿裰衣,额前留着两缕虾须。有种玩世不恭的散仙之姿。
“你怎么样了?被我感动的哭了?”
黎昕用袖子抹了把眼睛,力竭的躺回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刚才梦境中的惨叫还抓着他的心脏,有些难以喘息。
“你那么糟蹋自己,我也没办法,我跟你说啊小梧桐,”辰良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第一,你强行调动妙仪的灵力,我不管你为什么这么做,你的内丹已经出现了裂痕。”
“第二,你吃了我的丹药,那丹药能抑制灵力冲撞的痛苦,但是这么方便的药我为什么不多给你炼点呢?”
辰良顿住话音看了他一眼,只见后者躺尸一般的瘫在床上,脸颊苍白,是真的没有力气回答自己的话。
“当然是因为它对身体不好!人间有句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这丹药能一时抑制疼痛,但是带来的伤害却是会随着用药次数的增加而越来越大,会损伤到元气,你不要以为自己是神仙就可以为所欲为,随便糟蹋自己的身体啊!”
“神仙也是会陨落的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黎昕终于倒上来一口气,缓缓道,“可是我看不得她再死一次。”
“死?”辰良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对劲,“她遇到危险了?”
“是,被一群土匪劫持了,然后那群土匪被我杀了。”
辰良大惊失色,“杀了?你杀凡人了?”
“今早杀的,大约二十个呢。”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辰良腾的一下站起,来回踱步,“这可怎么办,你这是捅了大篓子了,这回不仅身体,连功德都被你糟蹋了,你要是魂归天地了,我一定会心痛死的!”
黎昕一听这语气就知道他肯定有办法,奈何自己实在是太难受,无心陪他演戏了。
“那咱俩...一起疼死得了...”
“哎哎哎,可别瞎说,”辰良稳稳当当的抽出腰间玉箫随矾,对着他比划两下,“我这景明山,一般神仙还真不敢来抓人,天雷也劈不到这里来。”
“但是你又不愿意一直在我这里躲着,这就很难搞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黎昕很配合的追问。
辰良故意卖关子,“就是不告诉你!”
“咱们言归正传啊,我还没数落完你,你看这第三,你吃了药之后又强行动用灵力,没猜错的话就是去砍人了,还损了功德,我总感觉你离魂归天地不远了。”
黎昕沉默良久,辰良就耐心的等着,半晌听他缓缓道,“我不想死。”
“这就对了!不想死就千万不能作死,”辰良不知道他刚才在想什么,但是绝不会去刨根问底黎昕不愿意主动说出来的事,“那你就先好好睡一觉,好好养伤,景明山的灵气可不比你那清岚仙山少啊,偷着乐去吧!”
“等一下,”黎昕眉心微蹙,“那个...我答应了三天之内回去。”
“三天?”辰良被他接二连三的壮义之举震惊的体无完肤,“你怎么不说今天就回去呢?”
黎昕刚想说什么,就被胸口的灼热气息顶的头晕目眩,辰良见状赶紧把他扶起,缓缓将自己的灵力注入他的体内。像是一股冰凉舒爽的凉气淌过周身,胸口那滚烫也向上涌动——
“呕,”鲜血沾湿了衣襟和床单,黎昕在晏息面前都是强忍着不让自己狼狈,在辰良面前却是想吐就吐。
辰良也知道他之前忍得有多辛苦,现在定是难受极了,“三天就三天,你吐什么血...”
“你做梦吗?”
“做梦?”辰良摇头,“我不做梦,我甚至都不睡觉。”神仙本就是不用睡觉的,只是有时候想要休息小憩,才会睡上一会,像辰良这种精力旺盛的就另当别论了。
“梦会有预示吗?”
“这个的话,不好说,”辰良想了想问道,“你是梦到什么了?”
“我...”黎昕欲言又止,他不愿意再回想那个场面,看见晏息受伤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我就是做了个梦,也没什么。”
辰良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也不再追问,“我去给你整点药,你先睡会吧。”
黎昕还在为刚才的梦而后怕,不一会就昏昏沉沉的坠入了黑甜的梦乡。
***
第一缕天光乍破时晏息就醒了,心里挂念着黎昕,这一宿睡得也不怎么踏实。
还有一个直勾勾的视线,也让人感觉不踏实。
晏息偏头看向趴在桌子地上的弈鸣,只见后者双目圆整,一动不动,像要把自己盯出个窟窿来。
昨天弈鸣过来的时候,晏息就知道黎昕已经走了,爱屋及乌,对待他的这条狗,也总想与之亲近亲近。
“弈鸣,”
地上趴着的狐狸颠颠颠跑过来,一副请吩咐的样子。
“去帮我拿下衣服,”晏息觉得它实在有灵性的很,便试探着玩,不料弈鸣真的去把衣架上的衣服叼过来,还贴心的用爪子拍了拍灰尘。
“嚯,”晏息惊喜的正准备起身穿衣,地上的弈鸣却突然背过身去,昨天晚上自己脱衣服的时候,它似乎也是背过身,“还懂得男女有别,非礼勿视。”
弈鸣用屁股对着他,心道我还知道兄弟妻不可欺呢!
身后窸窸窣窣一阵后,晏息衣冠整齐的坐在床边,又吩咐道,“给我倒杯水。”心里想着这回你总做不到了吧?
弈鸣灵活无比的踩着椅子跳上桌面,晏息一脸期待的看着它。
哼,以为这就能难住本大仙了?弈鸣冷哼一声,做了一个普通的狗绝对做不到的动作。
只用两只后脚站立,前两只爪子一个拎起茶壶一个扶着茶杯,丝毫不慌的倒了一杯水。
晏息目瞪口呆,这狗成精了吧?
可是更加震惊的来了,弈鸣用两只前爪捧着茶杯,后爪像人下台阶一样从桌子上迈到椅子上,又从椅子上跳到地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滴都没洒出来。晏息看着它似乎有些得意的脸,下意识的说了句谢谢。
弈鸣冲着她摆了摆爪子,没事,当年我去我哥房间里偷吃的,一次能端好几盘呢。
这水喝的忐忑不安,晏息一口一口的咽着,要说这狗在茶水里下毒了她都信。怪不得黎昕让它保护自己,现在晏息完全相信它有能力做到。
“饿了吗?”弈鸣听了这话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发誓不能给妙仪添麻烦的,不能说自己饿了!
晏息看着它傲娇的小表情,心里快要融化了,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头,“走,带你吃饭去。”
晨光熹微,朝阳初上,晏息今日起的实在是太早,厨娘还没有开始生火。
“你今天有口福了,”晏息低头对弈鸣说,“你主人都没吃到过永利城的早点。”
卖早点的小贩早早就起来准备,此时已经搭上桌子,掀开锅盖,热气在小摊前蒸腾。
“来碗抄手面,”晏息挑了张桌子坐下,不一会老板娘就熟络无比的端个大碗过来,“晏姑娘,今天怎么来吃面啦。”毕竟红杏女侠的威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今个起太早了,”晏息拿起筷子翻腾着碗里的面,忍不住叹道,“可真香啊。”
“姑娘喜欢就多吃点,”老板娘热情满面的笑着,继续招待别的客人。
弈鸣趴在旁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时不时的伸伸舌头,咽咽口水。
晏息看了它一眼,用筷子扒开一个抄手,夹出里面的肉扔在地上,弈鸣开开心心的摇着尾巴一口吞了。
糕点热面的香气飘满大街小巷,集市开始变得人头攒动。
“老板娘,两晚阳春面,快点!”两个汉子粗声粗气的,看起来应当是本地哪个混混,老板脸立刻连声答应着去准备。
弈鸣还在高高兴兴的吃着地上香喷喷的肉馅,晏息一边吃面一边撇了他们一眼,那两人说话粗犷无比,嚣张跋扈,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善茬。